齐洺衣襟带风,连束发的长带也随风扬起,他眼里含笑,她奔跑在黄昏里,原来夕阳,竟也也可以这般耀眼。
他亲自所制的线轴,那头牵的,从此也不再只是纸鸢。
她也许没有发现,他虽然没有答应她同看日出,可此时他俩却正在这几乎无人的海滩,共同经过一场日落。
云莘玩尽兴了,朝齐洺跑回来,跑得气喘吁吁。
齐洺眼眸温如,温柔地帮她按发路一缕一缕理好青丝,又从衣襟里拿出一枚发簪。
齐洺理了理云莘被风吹乱的头发,又从衣襟里拿出一物,放在手掌之上,他的手指修长洁净,骨节分明:“莘莘,你的及笄礼物。”
她接过来一看,是一枚整体蓝色的发簪,材质斐然。但见此簪表面呈蓝色,随着照射角度的转换又变化成金、绿、紫等多种颜色,内又有细小花瓣嵌入,流光溢彩,巧夺天工。
云莘不由纳罕道:“此簪妙极。这是由何物所铸而成?”
齐洺眼眸温如,似不经意:“澧国产的蜜蜡而已,顺手买的。你自己会不会…不容易戴,需要我帮你吗?”
云莘不假思索道:“那自然好啊。”
她那天昏昏沉沉的,几乎从早到晚,已被戴了一天的发簪,完全没想过同样的动作在齐洺这里,会有什么不同的含义。
在暮色渐深的海滩,十五岁的云莘仰着一张世间最纯真明媚的脸,她的美超过这一刻的云兴霞蔚。
齐洺把发簪戴到她头上时,手心微微发烫。但他还算从容,毕竟这个场景已在脑海里演习过很多遍。
他深深浅浅地笑了笑,好似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而那蓝珀簪的主体材质,实是一块,千万年前的琥珀。
……………………
几个月后,又至重阳。
秋风过耳,白露洗空,洛迦山上。
和往年一样,把菊花酒烫至微温,宁国公亲自斟上,不过今年斟了五盏。今日小世子云钊和侯夫人也一起参与进来了。
云莘胸腔与腹腔泛起一阵微热,一股菊花香味自喉舌间生发出来,体感舒畅,于是又端起酒盏,不小心呛出一口。
侯夫人起身倒了一杯莲子心茶,轻声递到云莘眼前,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莘儿,慢点饮”。
这时一名身着灰袍、芒鞋、白袜的和尚,手持念珠,正从另一头的青石台阶踽踽而来。经过这个亭子的时候,和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云家人,不断叹息摇头。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侯爷抿了口酒,打量了和尚一眼,道:“大师有话?但讲无妨。”
“阿弥陀佛,”和尚便朝他们走近几步,他看了看云莘,深灰色的眸子上似覆着一层雾:“贫僧今日恰好路过此地,偶然一瞥中却见这位小施主印堂发红,呈血光之色。贵府……恐有大祸将至。”
云莘:“大师确定,面色发红不是酒后微醺所致?”
和尚垂眸肃然:“非也。出家人不打诳语,贵人跟前更不敢有虚言。小施主虽无心筑怨业,可此生情劫已扣,夙缘难了。未来恐怕桃花劫深,前路坎坷……”
云莘蹙了蹙眉,这和尚的话听上去着实不像什么有用之言。她心中不免猜测,这和尚言外之意,莫非是索要银钱“消灾”?
侯爷仿佛听到了云莘的腹诽,嘴角浅笑,眼神示意仆从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那和尚,圆融道:“大师莫要在意,小女童言无忌。”
侯夫人也逶迤站了起身,她双手合十,高贵得体地回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大师,若如您适才所说,那么此番该如何化解才是?”
和尚捻了捻手中佛珠:“今日既有缘遇见,贫僧便浅提一句,以随喜功德。这位小施主,出阁之前,万不可出门抛头露面。若能于府中静待五载,珠藏深渊,或许情劫可解。”
言讫,和尚便从仆从手中恭敬地接过了金叶子,转身离去。
云莘暗道,世风日下啊,说好的千年古刹、佛门清静地,如今只怕是也不怎么清静了。
云钊调侃:“姐姐,大师不建议你出门哦。”云莘回以一个眼神:“阿钊,你信?五年都不出门,这……怕是蘑菇都要长出来了。实在不行,出门我就多戴戴幕篱呗。”
和尚在路口转身前看了看这家人的背影,摇了摇头。
时人不解苍天意,枉使身心着意图。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待和尚走远,侯爷道:“说起来,莘儿过来邝济岛还没几个月,便已拒了不少上门求娶的俊彦英杰。为父唯一担忧的是,再过两年,跟在莘儿身后的小郎君越排越多,恐要从栖上街排到栖横街嘞!”
他们好似王婆卖瓜,一番话说得侯夫人也笑起来:“嫁妆一早就给莘儿备好了。不拘对方是什么门第,只要她自己中意,万般皆使得。”
云老太爷接话:“莘儿打小就有主意,最近又喜爱骑马弯弓,自不比那寻常闺阁女子。在我们跟前多孝敬几年挺好,你们谁都不许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