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们重新踏上旅途。除了我之外,他还有一样东西要留意,就是安德森的尸骨。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没有心情再玩下去了。就想回家。其实更多的是想……早点结束与他的委托,好让他去追寻杀师仇人。”
视角拉回到现在。
刚讲到这里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佣人放下笤帚去给外面的人开门。刚一打开,门外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再一低头,才看见是个小孩。“下午好阿姨,戴维在家吗?我是来找戴维玩的。”
“啊……”老人看了戴维一眼,他的注意力已经不放在爷爷的故事上了,还在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自己。佩德罗有些失落,但还是对孙子说道:“快去吧,你同学叫你呢。”
“我知道了爷爷。爷爷再见。”
“早点回来啊!……”
客厅里又只留下佩德罗和打扫卫生的佣人。故事没讲完,还是感觉有些不得劲。爱莎不想听了,杰基一听更没心思学习了……算了,不讲了。老人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卧房,打算小憩一会儿。一会儿工夫,又有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来了来了。哪位?”
佣人刚打开门,她就“啊”的惊叫了一声。还没睡着的佩德罗赶紧下床去查看情况,“喂,玛丽,出了什么……啊!”
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短发如同野草般倔强的挺立着,一双猫似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脸的左侧有一道细长的伤疤,从太阳穴一直划到靠近嘴角。男人笑了,本来只是个平和的微笑,却吓得女仆连忙低下头去。
“嘿,佩德罗。”
“是你啊,基根!啊哈哈哈!快请进!——你先退下吧,这是我的老朋友。”老人突然放声大笑,赶忙请男人进来。基根一开始还略微有些拘谨,迈不开步子,但等到女仆进屋后,他就立刻放松了下来。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我往邮局寄信,路过这里,顺便来看望一下你。一晃都二十多年没见了。”猎魔人说道。“刚才我看到一个小眼睛的小孩从你家出来了,那是你孙子吗?”
“是啊,老二。”佩德罗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他一蹦一跳的去到酒柜前,从里面拿出一瓶威士忌,黄褐色的液体在瓶中调皮的跳跃着,一如拿着它的老人。“要喝一杯吗?”
“我倒是无所谓,可你能喝酒吗?啊?老头?”猎魔人打趣似的说道,佩德罗拿拳头怼了他一下,“可别小瞧我!我身子硬朗着呢,喝酒不成问题!”
“毕竟你只是普通人,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喝那么多了。健康最重要。烟还抽啊?”
“抽啊,都几十年了。戒不了了,也不想戒。哎呀,你看看你这个问东问西的架势,你是我的医生吗?来,上座!”佩德罗热情的请基根坐下,又从酒柜底下拿出两个小酒杯,给自己和基根倒得满满的。他把酒瓶放到一边,“走一个!”
“走一个。”
“铛”的一声,猎魔人的杯沿儿碰在佩德罗的酒杯的中间位置。
“咔——舒坦!!稍微一等。”佩德罗说着,一溜小跑进了厨房,又端着一碟子花生走了出来。“我的老朋友,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还在做猎魔人的工作吗?”
“当然了,过得也没什么好抱怨的。饿不着我,也缺不了我酒喝。还能给她捎点贵重的小礼物。”猎魔人说到这里不自觉的笑了。
“好啊,好啊。你们结婚了吗?”
“快了,就快了。”
“到时候一定要请我去喝你们的喜酒啊!”
“必须请,到时候我亲自接你。你呢,小老头?你过得还好吗?”
“好着呢!就俩字:滋润!每天浇浇花,喂喂鱼,画个画……”老人摸了摸大肚子,到底是因为年纪大了鼓起来的,还是因为口福太好吃出来的,实在不好说。“哎呀,我正跟我孙子们讲着你的故事呢,你就出现了。用东方人的话说,这叫‘说曹操曹操就到’。咱也不知道曹操是个什么人物。”
“好像是个政治家——无所谓了。话说回来,你心也是真大,跟孩子讲我的故事,不怕他们吓得晚上睡不着觉?讲儿童故事多好?”
“现在的孩子都不好这口了,你以为还跟咱们那会儿似的?……”
“以前你给你儿子讲故事也讲过我吗?”
“当然了,当时那小子听完之后吓得睡不着觉,大半夜抱着枕头跑我们屋来,要跟我和他妈一块睡。哈哈。”
谈话间,佩德罗不禁感到些许欣慰——他还以为这么久没见,两个人之间会产生很大的隔阂,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没话找话,最后以尴尬的告别收场。不过,基根应该就是那种即便生分了,也会再让我重新去认识他的人。前提是,我没有变得太离谱。
“你给孩子们讲的什么?”
“就那次,在亚甸——塞巴斯蒂安的事情。”
“哎呀呀,你偏偏讲了一个最没有听头的事——”猎魔人的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用手搓了搓已经稍显陈旧的蝎尾狮徽章。“塞巴斯蒂安,死得彻彻底底,连灵魂都粉身碎骨。”
佩德罗揉了揉太阳穴。一块不规则的的记忆的石板逐渐浮出他的脑海。波浪冲刷过上面刻着如群蚁排衙般的字,那是由悲哀与愤怒刻出的一段记忆——
————
佩德罗习惯了看人脸色过日子。他父亲时不时的就会不给他好脸色看,或是对他爱搭不理,或是对他恶声恶气,这令佩德罗感到绝望。自从一次扮演小丑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之后,佩德罗领悟到一件事——根本不需要哄那些不开心的人高兴,只要屏住呼吸在一旁观望他们,等他们自己消解就可以了。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佩德罗连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嚼东西,就只是默默的看着满脸凝重的基根。
“佩德罗。”猎魔人停下了嘴,咽下嘴里的东西,突然对佩德罗说道:“你很不安。是因为我吗?”
“什么?……不是。我……”佩德罗一惊,他惊讶于猎魔人的洞察力。
“你说实话。”
“……好吧……有点。”
“对不起,佩德罗。我无意让你紧张。”猎魔人仿佛老了几十岁一样,声音比起往日更加嘶哑,树根似的血丝从巩膜蔓延到了虹膜。自从离开那个小村子那天开始,它就没有从基根眼中消退。“我是个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的人,实在没有办法……”
“不,没关系的。”
“腾”的一声,猎魔人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的位置。他脖子上的徽章“叮铃铃”的颤动。佩德罗也扭过头,一个黑袍人站在门外,兜帽压的很低。佩德罗感觉到一股更加恐怖的压迫感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重压之下的小心脏跳动得愈发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