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
“……疫者感天地之疠气,在岁有多寡;在方隅有浓薄;在四时有盛衰……”
“邪之所着,有天受,有传染,所感虽殊,其病则一。凡人口鼻之气,通乎天气,本气充满,邪不易入,本气适逢亏欠,呼吸之间,外邪因而乘之……”
“从外解者顺,从内陷者逆。更有表里先后不同……”
“因证而知变,因变而知治。”
禾满绞尽脑汁回忆着学过的有关乌苏文的所有内容,终于磕磕绊绊译完了这篇《瘟疫论》。
“这……”禾满挠挠头,“单拎某个字出来,我勉强还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知何意了。莲姐姐,你知道这篇文章讲的是什么意思吗?”
“这篇《瘟疫论》主要讲了瘟疫的病因主要是疠气,感染途径是邪从口鼻而入,治疗上强调以祛邪为第一要义。”顿了顿,陈扶莲又言:“阿笙,你来的时候说‘如何肯定眼下时疫又只是时疫’,现在我懂了。”
“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伤寒可为时疫,时疫亦可为他。”
“单看疫论或单看毒解都不足为奇,而偏偏这两者放在了同一本书中,这可就奇了。”
陈扶莲面不改色一口气说完,却听得禾满一愣一愣的。
她没有陈扶莲想得这般细。
看到书时,她只觉得明明是闹时疫,为何阿兄却给了一本毒解,实在是有些莫名。而这么久陈扶莲他们都没能研制出治病良方,适才觉得或许这次真的不只是时疫,而是还有其他隐情。
但要是毒,又是什么毒呢?又是何人会跟一城的普通百姓过不去呢?还有,阿兄是从何处得的此书?他又是怎么想到的呢?禾满费解。
然而眼下时间紧迫,医馆每日都会送出许多白布,容不得她想那么多。万幸的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也不枉她如此费尽心力。
当下有了方向,关键就是要找到是何种毒,才能尽快制出解药,早日助百姓脱离苦海。
禾满道:“要真是毒,还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而若不是有这本书提示,想必不知要到何时我们才会知晓,由此可见背后之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隐秘。既如此,我们何不妨顺着那人想法,寻那些与时疫之症相似的毒,再逐一比对排除呢?”
听了她的话,陈扶莲默默颔首:“虽所需时日长了些,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莲姐姐,”禾满思索片刻,又接着道:“或许我们可以从寻常的毒药查起。我想虽幕后之人心思缜密,但他实在是并没必要刻意针对芜州百姓,要不然一剂猛烈毒药投入井中,用不了多久全城百姓皆一命呜呼,岂不是更快?相反,他却如此大费周章……我看他是更想要把事情闹大,闹到无法收场,最后让所有人知晓。”
而眼下芜州现状也确是如此,如若不是那位良心未泯的官员下令全城禁封,再加上有人刻意封锁消息,此时芜州温疫怕早已满朝人尽皆知。
也正因这般,芜州困境周边州县不知晓,朝廷百官不知晓,天家更不知晓。
“那好,就如你所言,先从寻常毒药查起。”
片刻,陈扶莲忽地起身走到靠墙的一排书架前,俯身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她怀揣几本书重新坐回原位。
“我这里还有几本其他毒解,一起看看吧。”
这几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页角有点泛黄微卷,封面有些磨损,字迹也没有其他书那么清晰。但又保管得很好,上面并无半点污渍,书页也无破损之处。
“好,”禾满接过书,认真翻阅,看了几页后冲对面人眉眼弯弯:“莲姐姐果然对书很珍视。”想了想,她纠正:“不对,莲姐姐对什么都很珍视。”
珍视这间小书房,珍视每一个杯盏,珍视每一抹颜色,珍视每一本书。但……唯独不珍视她自己。
陈扶莲但笑不语,禾满也没再多说什么。随后小书房内陷入沉寂,唯有一页一页的翻书声。
虽然缩小了查找范围,但寻常毒药也是要上百种,再者还要一一比对排除。除去与时疫之症相差太远的也还是有一多半,单凭禾满与陈扶莲两人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到底是哪种,属实不易。
眼瞧着夏日炎阳渐向西沉,血残赤霞染透苍穹,余晖脉脉掠窗洒下,映得房中一片暖黄。
小书房中,两个低垂大半日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
“还有这么多,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金缕耀眼,刺得禾满不禁抬手遮挡,余晖穿过指间缝隙漏下,打在姑娘面颊,点点斑驳,宛如霞粉敷面,娇靥生辉。
禾满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在房中随意游走,扭扭脖子,转转身子。
她一向动惯了,即使是无事,也不会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坐那么长时间,总要时不时给自己找点事做。而今日破天荒地一坐竟是大半日,还是在看书,若禾忠良与禾沉知晓后定会目瞪口呆,直呼她是不是魔怔了。
是以,这会儿的禾满只觉仿佛被无数密密麻麻绳索紧紧缠绕困缚过,憋屈难受,宛如一尊木雕泥塑,浑身不得劲。
陈扶莲似是也看出来了,抬手又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含笑道:“不着急,虽然还没确定,但好歹方向是有了,也不算一无所获。眼下我同其他几位大夫用了别的药物控着,情况比先前已好很多,不用急于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