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她的希望,否定她的未来。
陈扶莲回过神来讥讽:“我拿什么相信你,又凭什么相信你?”
虽然刚才她有过短暂犹豫,恍惚看到短暂的曙光,但都只是短暂的。
她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涉世不深、养尊处优的天真小姐,更何况她们刚认识还不到一日,又凭什么要相信她,她连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昨晚好心收留她不过是看她太过可怜,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今早给她送饭打水只是觉得她连日赶路肯定饿坏了,让她过来看到方才那副场景也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趁早离开。
禾满再一次被她问住,是啊,她拿什么相信我,又凭什么相信我,她们也刚认识不到一日而已。
“错了错了,不是相信我,是相信你自己。”
见此路行不通,禾满立即改换方向。
“莲姐姐,恐怕连你自己都未发觉,昨日还有现在,你的手上都带有药渍吧。但不是没洗净,而是洗不净。至于为何洗不净呢,怕只有莲姐姐你自己最清楚了。”
昨日她见到陈扶莲时,她修长的手指上染了些许青绿,晚上她对夏冰说是因为匆忙而没来得及清洗干净。
但现在她手指上还有药渍,且颜色还有些加深,那很明显就不是没来得及洗净了,而是她每日捣药制药时不小心沾上的,长此以往,手指自然就染上了洗不净的草药色。
“还有,你今日在我起来的半个时辰前,送来了早饭和水,但半个时辰前天刚微亮。我今日是被饿醒的,难道莲姐姐也是被饿醒的?”
“而且,”说着禾满伸头向陈扶莲凑了过去,一脸惊奇道:“莲姐姐,你今日擦了粉耶。”
她对对手指,贼兮兮开口:“其实你我二人不必如此客气的,见我没必要这般隆重,还起那么大早来特地施粉打扮,莲姐姐不施妆在我眼里也是最好看的!”
最后一句她是发自肺腑的。
陈扶莲长着一副标准的江南美人面,婉约清雅,尤其是那双秋水之眸,含情而深邃、清冷而明亮,像是天上下界历劫而来的仙瑶,不食人间烟火,独守清虚之境。
不为世俗所染,不为繁华所动。
听完禾满所言,陈扶莲不由一愣,她没想到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竟如此心细如发。
昨晚上把她们安置好回去后已是深夜,但自己却毫无睡意。遂干脆起身继续翻查医籍药理,时不时再动手捣一些新药,企图能从中再寻点突破口。
没想到时间在一页页纸上流转得那般快,她刚觉得困倦来袭时,看到天好似有些明亮。
不想让其他人知晓自己又一夜没睡,于是简单施了下粉,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惫。
而后想到昨日来的小姑娘肯定这几日都没能好好用饭,是以收拾完后给她们送去早饭,根本没多想其实时辰还尚早。
虽然对面姑娘说的调侃,但她却深知其意。
这么努力付出的人难道还不值得被相信,不值得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但是,她真的值得被相信吗?
从前是有人相信过她的,但,那只是从前了。从前她也相信过别人,但那亦只是从前了。
“不相信。”
“啊?”
听到这轻飘飘的三个字,禾满方才还自信满满的脸上顿时龟裂,满是难以置信。
怕是自己听错,她又佯装淡定地看向陈扶莲,以示让她再说一遍。
陈扶莲漠然重复:“我说,不相信,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为什……”
“莲大夫,莲大夫!”
不等禾满问完,小医馆中出来了个人,火急火燎跑向她们。
来人气喘吁吁,也不等缓口气,急忙忙道:“莲大夫,又有人快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快走!”
丢下这两个字,陈扶莲也不管禾满,随刚才那人一起跑进医馆。
“砰”的一声,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狠狠地关上了。
禾满有心想前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但想着自己医理懂得甚少,去了也不能帮忙,反而只会添乱。
一直号称无所不能的她,生平第一次真实感知到什么叫力不能及,遂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去。
刚回去没多久,听到从外面回来的夏冰说医馆里抬出了好多人。
虽都被白布盖着,但他们身上的血早已把白布染得殷红。
有几个见此情形尚还有些力气的人,再也顾不得的其他,起身想跑,然还没等走远就被抓了起来,重新关了回去。
凡患病者,无论轻重,皆被置于一处。
这本就是不打算给他们留有一丝活路,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出去再祸害其他人呢?
从根源上砍断,虽残忍,但有效。
一群飞鸟翔空而过,发出数声凄厉鸣叫,声音在空旷天地间回荡,很快消逝于天际。忽而凉风拂过,卷起地上残叶打旋儿。
奇怪,明明酷暑时节,竟生出点点悲寒。
禾满抬眸,如铅般沉重的阴云,低低压垂。
这确实是一座死城。
而死城,是没有生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