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
兰,花之君子者也。
就像正闭目沉思的老者,虽年过半百,然其貌温恭,气质儒雅,须髯如银,风骨犹存。
大魏学子们皆以之为楷模,纷纷效仿其学文品行。
“想挫挫我许家的锐气罢了。”半晌,老者睁眼,缓缓开口。
问话的是当今皇后之弟、吏部尚书之子、官居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许慎集。
而回答的正是其父,许光延。
自乐丰帝继位,北魏一直都有“文许武禾”一说。
“禾”自是指骠骑将军禾家,至于“许”嘛,指的就是吏部尚书许家。
许家世代为朝廷效力,在京都根基深厚,更与不少世家贵族关系密切。许光延因在皇帝潜龙时尽心辅佐,又有一女嫁于他。因此,许家在皇帝刚登基时颇受器重,许光延也因而一跃成为吏部尚书,位列文官之首,可谓风光无限。
然而,皇帝深知“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随着其对朝政大权的日渐收拢,往日的辅佐之情也渐渐被猜忌、疑虑所替代。
是故,虽然今日晚宴许光延就在禾忠良旁边,然乐丰帝却只与禾忠良交谈,还当众人面对禾家人又夸又赏,而忽视他。
这属实就是在所有人面前故意下许家的脸呐!
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泥鳅,宴会上皇帝的举动又怎会捉摸不透?怕只怕待今夜过后,这京都的风向就又要变了!
“禾忠良突然回京,保不齐就是陛下的手笔。陛下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再加上之前行兵打仗时留下的那一身伤痛,难免不让他要为以后早做打算。”
“世人只知太子平庸无为,其余都还尚可。而真相如何,你我皆心知肚明。”
身为太子外祖,又怎会不知鼠目寸光、自私自利、刚愎自用才是当今太子的真面目呢?
虽乐丰帝意欲培之,且亲授其道,更是择天下良师来教导他,希望他能成才。然,成效如何,皇帝与他,有目共睹。
这样的人怎配为一国之君这一道理,他知,乐丰帝又岂会不知?
而因着许后的关系,许家是太子一派的事朝中人皆心照不宣,再加上如今一个詹事府少詹事,旁人就更心领神会。
所以皇帝对许家的打压,又何尝不是对太子的警示?
太子可是国之根基,大局未定之前,这一位置不知被多少人虎视眈眈。
旁的不说,单单一个三皇子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与太子不合多年,时常针锋相对。且他本人更是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同样也瞧不上太子那副表里不一的姿态。因此他对那储君之位的觊觎,可以说是明晃晃的。
留这样一个人在侧,皇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但说到底储君不可轻易,只要不触及底线,旁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不过,这些只单基于骠骑将军尚未回京之前。
世人皆知禾家一脉忠心耿耿,不拉帮结派,不争名夺利,乃是整个京都为数不多的一股清流。
人人敬之、人人畏之,又人人慕之、人人妒之。
而如今禾家人都已回京,还带回了个归德将军,这对皇帝来说简直如虎添翼。
因此,皇帝若是再想做些什么,也就只是时间问题。
再加方才席上皇帝对禾家人的态度,是以才说待今夜过后,整个京都城的风向怕是就要变了。
“父亲是想说陛下有意三皇子?”
皇室人丁稀少,原本应还有一位五皇子的,其生母就是久不见人的薛昭仪。但或许是他与皇室无缘,在四岁时不幸感染天花,不治而亡。
后面的还有七公主、八皇子都命薄而夭折,致使如今龙裔凋零。
而六皇子整日闲云野鹤游人间,只专注种草养鱼,根本无心朝政,也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他的事迹被城内孩童编成的歌谣都有大几十首,每首都不尽相同。不过也并非一事无成,每当别家纨绔子弟被父母批判时,他们都会寻沈知庭做挡箭牌,也算是造福一方吧。
余下只剩三皇子还像个样子,其生母吴淑妃乃礼部尚书之女,而吴夫人则是鸿胪寺卿之妹,虽不能与许家正面抗衡,但私下里谁又说得准。
这也是乐丰帝这么多年对两人明争暗斗却皆视若无睹的原因,制衡之术罢了。
鹬蚌相争,谁不愿坐收渔翁之利?哪怕是亲父子。
何况,权势面前无血亲,利益之上无恩情。
“三皇子明面上有礼部、鸿胪寺支持,然背地里又与多少势力暗通款曲还尚未可知。”
“虽他本人谋略浅薄,不足为惧,但其门下实力却不容小觑,陛下若是属意于他也说得过去。所以要想对付他还是要早做准备,好好谋划啊!”
许光延语重心长地叹了声气。
片刻,许慎集俯首低语:“父亲,刚才侍卫来报,文允回来了。”
“哦?何时到的?”
“一刻钟前刚到,眼下在西苑休整。”
“好,”许光延舒展眉头,“回来了的正是时候,果真是天不亡我许家,让他这几日好好休整,届时我自有重任交付于他!”
“是,父亲!”
交代完所有,许光延抬手从书案上的翠青釉棋罐中拿起一粒那智黑石棋子放入棋盘。
只见黑子乍落,棋局骤变,风云突起,绝处逢生。
“此局,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