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仿佛是夜色中一抹温柔的诱惑。
春归楼正门前。
虽说太湖街人烟稀少,但街面上车来车往,很是热闹。
陆辞九门巡捕营提督这个任命,现在还没有公之于众。
只有贾家人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却也不会拿老祖宗的事情往外说。
对于贾赦来说。
他巴不得这位祖宗出去祸害别人,又岂会对开国元勋那边通气。
是故,陆辞还是借助,宋忠的东门巡捕营校尉腰牌。带着陆炮和陆酒,顺利过了街口。
正门前,八个衣着奢华的门子两边排列。
这些人宽松的披风下,腰间鼓撑起来,显然带了兵器在身。
他们笑可相迎贵客,怒则将捣乱者撵出去。
属实是打手行列。
左边为首那位青皮,瞧见带头公子一身华服,相貌俊美无俦,倒也没有狗眼看人低。
反而颇为恭敬地上前道:“三位贵客且慢,烦请将您的请柬,拿出一观。”
陆酒探手入怀,取出两个银锭子,合计十两银。
带头青皮脸上的笑容不变,抱手道:“许是贵客不知,想要进入鄙楼,只有三种途径。”
“其一是鄙楼出示的永久性请柬,其二是本楼熟客的同行亲友。”
“第三种嘛,那便是颇有名望的大儒名士、抑或诗词文采出众的士林学子。”
陆辞暗自点了点头,这模式就是后世的会所制。
幕后老板还挺懂商业运作的。
会员卡都被他弄了出来。
陆酒将银锞收回来,暗自忖度:那倒是省了这十两银,实在不行,打进去。
陆辞却没有搭话,而是抬头打量,牌匾上面那笔力雄强圆厚的‘春归楼’三字颜体。
这人写的颜体,结构完整,行笔流畅,行草笔法娴熟自然。
字是好字!
可惜!
以后世的标准,顶多算是入门级别。
这人写的笔法,远远逊色他临摹出来的颜体。
带头青皮顺着那位公子的目光,看向自家楼的牌匾,“公子好眼力,一看公子就是读书人。”
“这位公子,或是你能做得出:群艳尽低眉,魁中第一伎。这样传诵一时的诗词出来,我春归楼扫榻相迎。”
陆辞神情微怔,他努力回想,脑海里面有没有这五言诗。
那名青皮瞧见锦衣公子似被为难住,笑了笑道:“这是榜眼徐溥徐公子,当年写给月华姑娘的魁首诗。”
“卜算子·青楼魁舞韵
“月下舞风华,笔下惊风雨。一曲笙歌动四方,尽是才情吐。
韵雅胜瑶池,貌艳如仙侣。群艳尽低眉,魁中第一伎。”
陆辞微微蹙眉,他不懂诗词歌赋,也听不出这首诗是否出采。
但既然对方称之为魁首诗,想来当年曾力压一众才子,继而一诗登顶。
带头青皮瞧见贵公子神色不变,完全没有被这诗给震慑住。
反倒是那双好看的剑眉深深皱了起来。
难不成是自己想岔了?
这位哥儿,并不是读书人?
但此人的气质,和那些国子监书生没有区别,都是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陆辞这次是来干坏事的,自是不好当众自报家门。
只要他搬出贾家门第,想必也能直入前厅。
但是,他想要进去的,是后院贵宾区域。
陆辞再次看了眼牌匾上面的颜体,凭借破碎的记忆,似乎原身对音色挺感兴趣的……
须臾,他朝那位门子头目问道:“贵楼是否诗词歌赋,都可以?”
“那是当然,凡是这四类,但凡让楼里高看一头的,公子不单可进入大堂,更是可以直入后院别墅。”
“楼里所有姑娘,除了清倌儿,任凭公子挑选一位过夜。”
“哪怕是楼中花魁,也可弹曲相侍,若是被她们相中了公子,便可让她侍寝一夜,本楼概不收费。”
听见不收费,可把陆辞身后的炮酒听得呼吸一重。
毕竟,他们在北海待了四年多。
小爷治军严谨,他们已有五年不近女色了。
陆辞没有察觉到身后人的异举,只要能进去就行,他点了点头说道:“烦请这位小哥,替我准备纸墨。”
“我这里有首歌谣,朗朗上口。它必能作为在下的登门请帖。”
那位头目神情一怔,最终只能点头应下。
招呼着陆辞往正门左侧方一个门房过去。
不多时。
纸墨备好,陆辞执起几案上的湖笔,从脑海回忆起,他后世经常听的《长安三万里》。
这是李云霄当年所唱。
“这是在下在北海那边,听到的一首歌谣,我且把它写出来。”
“烦请贵楼,找一个歌喉出众的花魁,让她试唱一回。若是不让贵楼满意,在下原路返回。”
青皮头目嘴角微微上扬,挥手作请。
陆辞不再说话,凝神细想,将李云霄唱的那首长安三万里,前面百余字,以颜体默写下来。
《长安三万里·壮载大周》
单单九字,便已经看呆那个青皮头目。
这人的颜体,竟比牌匾上面的‘春归楼’三字,尤胜几分。
头目沉吟半晌,继而拉过一位青皮密语几句,那个青皮不住点头,匆匆由后门进了楼里。
【街巷深处笑声飘,孩童嬉戏逐蝶走。
老翁摇扇话桑麻,岁月静好乐陶陶】
【月下灯笼挂枝头,喧闹绕上楼外楼。
商贩吆喝挑货走,戏台上唱起折柳。
有人提笔需醉酒,玉壶倾下黄河奔流。
还有人呼朋唤友,为听话本聚茶楼。
有少女在回眸,问谁有憾事留。
火树银花今宵同载游,船压满天星斗。
少年忙觥筹问功名谁收,又题诗词十余首。
梦里白玉京化作绕指柔,琼浆酿出万户侯。
鱼龙舞星宿问谜题谁抽,还有人举着沙漏。
若能拔头筹青砚配红袖,此番长安烟火当入画轴。】
陆辞满意地看了一眼,须臾搁笔。
这长安三万里,他一时兴起,在前面加了四句七言。
意在和牌名‘壮载大周’呼应。
不可否认,陆辞有在拍天子马屁的嫌疑。
“公子,您尚未署名……”头目急了,张嘴催促起来。
先前他默念着这首歌谣,顿觉朗朗上口。
他下意识觉得,这首歌谣,兴许能风靡整个神京城。
陆炮和陆酒挺了挺胸,两个大男人马上俯下身子,一人一只手摁在纸宣纸的角落。
陆辞沉吟半晌,以王羲之的行书,在宣纸下方题写:
“读者老爷”四个行云流水的字体。
“似乎没有姓读的罢?”头目歪着头,直勾勾盯着下方四字。
“看官老爷我听说过,可这四个字,我能读懂,但他们连起来,读者老爷?这是?”
陆辞搁下湖笔,清声道:“我得到这首歌谣,便是读者老爷的提点,阁下不必在意,烦请贵楼花魁清唱一回。”
……
春归楼大堂,陆辞和炮酒被红衣侍女引上楼梯。
迈入二楼,沿着雕花长廊缓缓前行。
转角处,一扇精致的木门悄然映入眼帘。
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巧的匾额,上书“梅香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