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打开了藤箱,颤抖着双手,从里面取出一摞旧课本。云海连忙说:“这是我小时候读的书。”岩火接着说:“我也读过。”那是一摞纸张已发脆,非常破烂的小学课本,唐朝知道这些课本的来历,拿起一本磨损最厉害的,五十年前出版的一年级小学语文课本,带着哭音问:“奶奶,这些书你还保存着?”
茶花一下变得神情凝重,点头回答说:“要问我有什么财产可以留给后代?这些就是我最宝贵的财产。”接着又说:“云海和岩火还不知道这些书的来历,今天我要说给他们听。”
云海的妻子这时也来到了跟前,茶花让她一起坐下,唐朝知道老人接下来要说什么,连忙说:“奶奶,您等一下。”他走到行李箱前,取出从上海带来的摄像机,架起机器并且调试好,然后回到坐位上,对老人说:“奶奶,现在可以讲了。”老人笑着问:“你这是要拍电影?”他回答说:“是的,让我录下来,这样爷爷也能看到。”
在摄像机跟前,老人捧起一本课本,轻轻抚摸一会,然后说起了她少女时的那段往事。她从唐伯诚来阿坝寨当老师说起,一口一声唐老师,语言中充满了崇敬。她的儿孙们肃然地听着,终于明白了这套课本的来历,以及她成为一个识字人的过程。
云海忍不住问母亲说:“那时候您俩就好上了?是谁先喜欢上对方的?”老人回答说:“肯定是我,尽管我俩相处得很好,但是唐老师很稳重,只是把我当作学生,也当作自己的妹妹。”接着又说:“唐老师越是稳重,我越是从心底里爱他,在我的心目中,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在我二十岁那年,终于向他吐露了自己的爱慕。”
云海瞪大了眼睛,老人叹声气说:“可是唐老师婉拒了,还劝我赶快找对象。那时我终于明白,我的念头不可能实现,唐老师是天上的雄鹰,总有一天会远走高飞,不能一直留在山寨里。”
老人继续说:“后来这天终于来到了,唐老师要回上海参加高考。知道从此要和他分别,我心里非常不舍,就在唐老师离开寨子的前三天,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眼里闪烁出炽烈的光芒,接着说道:“当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在那天夜里,我闯进了唐老师的竹楼。就这样我俩度过了一夜,接着是连续二夜。最后那天早上,唐老师同我依依不舍地分别。从此他离开了寨子,以后再没有他的音信。”
云海忍不住问:“后来他没有给您写信?”老人回答说:“那时我们山里不通邮,他没法给我写信,倒是我给他去过一封信。”她对云海说:“在你两岁的时候,那天我把你放进背篓里,天不亮悄悄出门,走了半天的山路,在通往农场的一条路上,我拦住回城知青的一辆拖拉机。拖拉机上的知青中,正好有回上海去的,我拿出一封信,求他们替我捎给唐老师。”
她继续说:“那封信的信封上没有地址,因为我不知道唐老师的住址,那几个上海知青有些犯难,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当时我急得哭了,云海也在背篓里哇哇哭,有个女知青问我,你和唐伯诚是什么关系?我回答说唐老师是这个孩子的父亲。那个女知青非常同情,抱起云海亲了一下,然后把信收下了,说回到上海后,设法打听唐老师家的住址,一定会把这封信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