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落枕了。而郑氏之所以主动让出身体,是因为不想承受疼痛。
年轻的皇帝很快得出了如上结论。
不可否认,赵臻第一时间确实感到惊怒,但数息之后,他就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事实。郑氏第一次正式见他时,都敢直接扑到他身上并伸手去堵他的口,那她有这种让他代为承受痛苦的大胆行径,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小心动了动脖颈,疼痛袭来,他慢慢吸一口气。
姜漱玉清楚地听到他的抽气声。她轻轻“咦”了一声,她已经做好了他生气大骂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落枕之痛虽然尚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但是这因她而起,他算平白替她受过,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姜漱玉原本是带着好玩儿的心态捉弄他的,然而小皇帝默默接受,一声不吭。不知怎么,她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她小心问:“诶,是不是很疼啊?要不你揉一揉吧!或者让人拿毛巾热敷一下会好很多。你要真受不了,那咱们换回来吧。”
赵臻听她这话,心说,还知道不好意思,倒也不是无可救药。他定了定神,语气冷淡:“不用了,朕受得了。”
笑话,这点疼痛,他岂会承受不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到后颈,想轻轻揉一下,缓解一点疼痛。
然而冰凉的指腹刚碰触到后颈温暖细腻的肌肤,他就猛地一惊,觉得不对了。
记性不错的小皇帝瞬间想起他刚到这具身体里时,伸手去碰胸前的场景。
当时没留心,现在忽然发现两者触感似乎是不太一样的。
仿佛触到了火苗一样,赵臻迅速收回了放在脖颈的手,他双手负后,在书桌附近来回踱步,高声唤道:“韩德宝!韩德宝!”
姜漱玉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些莫名其妙:“诶,你怎么了?”
赵臻没有理会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
韩德宝快步进来,见眼前这位主子脸颊微红,眼神也有些躲闪。作为极少数的知情者之一,韩德宝下意识便以为这是淑妃,他小声问:“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是朕。”赵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随手指了指书桌上的软枕,“把这软枕送回寝殿。还有,去把折子给朕抱来。”
“是,皇上,小的这就去办。”韩德宝马上醒悟过来,匆忙捧着软枕离去。
奏折很快送来,赵臻头部保持同样姿势缓缓坐下,打开了第一道奏折。
姜漱玉这辈子从小在彤云山长大,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皇权衰落的武侠世界里,近十六年也不清楚皇帝姓甚名谁,对国家大事当然称不上多上心。
这会儿看到小皇帝批奏折,她更多的是好奇和好玩儿。
借着小皇帝低头看奏折的机会,她也匆匆将奏折内容一扫而过,小声感叹一句:“这人好坏啊。”
赵臻正凝神看折子,冷不丁脑海里响起一个娇俏的女声,他手微微一抖,本不欲理会,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随手将折子一合,放置到一边,赵臻吩咐一旁的韩德宝:“笔墨伺候。”
姜漱玉满怀期待,心想,这是要批折子了啊。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小皇帝笔走龙蛇,不是在奏折上,而是在韩德宝新铺的纸上。
她略一思忖,心想,肯定是想熟悉一下自己的字体,免得给人认出来不是皇帝的字。
姜漱玉没有猜错,赵臻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初时他还担心郑氏毕竟是女子,腕力有限,他用她的手写字,虚浮无力,会让人看出明显差别,令人生疑。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具身体的腕力比他想象中要大许多。
心念微转,赵臻蓦地忆起他在这具身体里徒手扯掉床围栏的那一幕。
搁下笔,赵臻伸出右手打量。
姜漱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皇帝一开始好好写字呢,怎么忽然就盯着她的手看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赵臻低声道:“力气倒不小。”
“啊?”
赵臻不再开口说话了,认真批阅奏折。
他如今与郑氏两人的魂儿同在一具身体里,两人共用眼睛和耳朵。他很清楚,他批阅奏折时,郑氏也能看到。
不过瞬间的犹豫之后,他就不放在心上了。
郑氏是郑太傅之女,已入宫为淑妃,现在两人又是这般状况,不管怎么说,她都算成是自己人。以后怎样尚未可知,但此时如果因为怕她看见奏折内容而不理朝政,那就是因噎废食了。
是以,他批阅奏折,毫不避讳。
姜漱玉此刻只有一抹意识,小皇帝看什么,无论她是否情愿,也得跟着看什么。
这些折子,可能已经有人专门整理过,她放眼看去,尽是些要紧事情。她粗粗分析了一下,有官员任免,有民生问题,有边境事端
姜漱玉何曾看过这些?她小声道:“你要管理的事,还挺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