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齐玉麟对着那块旅馆墙上的镜子,回想起了五年前在祝融庙发生的事继续说道:“五年前,我快要参加高考了,我爸爸和我哥哥为了给我祈愿考出好成绩,我们就一家人一起去了祝融庙。
在祝融庙,我和我哥调皮打赌,说要比赛看谁先给所有神象敬完香就得给对方买一样想要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上香时玩闹大不敬,我们被火神祝融惩罚了。我在圣帝殿前的香炉插香的时候,被香炉划破了无名指,当即血流不止。就在我手破之际,突然之间,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聚变,黑色浓云由西向东滚滚而来狂风和雷鸣齐吼。这突生的变故,也让我吓了一跳。
这时,跟在后面的恭敬细致上香的父亲也赶来了,他见到我血流不止的手,也明显吓了一跳,一把将我手按到香炉埋进香灰里。然后,拔起还燃烧着的供香一支一支烙到我的手指是上,配合他的止血咒和香烫。我手指上的伤口很快很快就在他的咒语下止血愈合了。现在,我右手无名指是没有指纹的,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烫掉的。”
“马上止血愈合?”孙亦恬不相信,拉起她的右手将无名指拿起仔细打量,发现她的指上确实指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一些麻点。”
“我父亲本来是齐氏祝融的巫医,这些是他擅长的。”齐玉麟接着说:“父亲给我做了一下简单的包扎,下了止血咒,又问我哥哥呢?我说我不知道,他比我快,可能已经到上封寺了。我才说完,就看见上封寺里浓烟滚滚而来,无数的鬼魂和人伴着这浓烟朝我们跑来。”
“这大庙里怎么会鬼魂?”孙亦恬不解。
齐玉麟摇摇头她也不解她重新坐了下来“这些鬼魂四下奔走,遇到生人便附身上去,人与鬼在这大庙里互相奔走自顾不瑕。我父亲抓住一个路人问上封寺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大家上香上得好好的,上封寺里的神象手臂突然掉了下来,压到了不少人,在众人混乱的互相抢救之中,案台前的蜡烛火星飞到幡布上着起火来了。这火势异常凶猛,不会儿就把烧整个上封寺都烧了起来了。”
“神象的手臂怎么会突然掉了下来?”孙亦恬还是想不通
“我不知道!”齐玉麟摇了摇头,“我和我爸赶到上封寺的时候,神象的手臂已经掉下来了,我看到哥哥就被砸在神象的手臂之下,面目全非,一大滩血水,触目惊心我哥我哥被压在神象的手臂下”说到这里她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窒息的感觉令她不想再去回忆“他们说,他当时为了救一个上香的小孩”
看着齐玉麟痛苦的模样,孙亦恬有点不知所措,她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想到她记忆恢复之后,竟然有这么多的悲痛回忆。
“当时,我哥被压在神象手臂下还没有彻底死去。但是,上封寺的火越烧越大,整个上封寺很快就被重重火光给包围了。我和我爸爸想去救我哥哥,可时神象的手臂实在是太重了,不管我和我爸爸怎么费力去抬都抬不动它。我们最后还是没能救出我哥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葬身火海之中。那一场大火蔓延极快,无数被大火烧身的人和我哥哥一样,在凄厉尖叫中被活活烧死。”齐玉麟将自己的脸埋在手掌里,这些记忆让她倍感悲伤。
“是因为回忆太惨痛了,你才不愿意再记起吧?我之前还一直逼你,对不起!”孙亦恬看着眼泪从她的指缝流出,终于忍不住将她搂了过来。齐玉麟得了孙亦恬的拥抱,用力的回抱她泣不成声。
齐玉麟心情稍稍平稳之后,放开她的拥抱,继续说道:“大火很快将整个上封寺烧起来了,到处都是浓烟和火光。天几乎全暗了下来,大片黑云笼罩在上封寺上空,电闪雷鸣。恶鬼也越来越多,有很多人被恶鬼附身了,这些恶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它们见到生人就附身大概这些恶鬼也是因被封印得太久,没有机会投胎转世,而借此机会竭力找替死鬼吧。救不到哥哥,我爸爸让我跟他一起帮忙疏散人群,尽量让更多无辜的人免于这场灾难。好多四下逃走的生人即使没有能死在这场大火中,也都被这些恶鬼附身后不由自主地往大火里冲,将自己活活烧死了。这些恶鬼在控制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丧命于此,好自己借此投胎。”
“可是,要是活人烧死了,活人不也变成鬼了吗?都是鬼,肉体都烧没了,它们就能重新投胎吗?”孙亦恬也在时代钟楼里见过鬼,但还是不能理解这种侵占生人身体,弄死活人之后自己投胎的路数。
“是啊,活人的身体只是承载身体的载体。但是,地府记录的活人的载体而不是魂魄,载体阳寿到了之后人就死了,也就意味着这一轮结束地府勾兑栽体后重新安排载体内的魂魄投胎,这就是人一生的轮回。所以,许多失了载体成了游魂野鬼的鬼魂才要占活人的身体抢夺投胎名额。”齐玉麟这套信口拈来了,全是仰仗了她生在齐氏这样的巫祝世家。
“那些抢占载体的鬼不怕把活人弄死了,不怕活人也变成鬼跟它们对抗吗?”孙亦恬一直都有这样的疑惑,但一直没能解惑。
“鬼也是有鬼龄和道行的老鬼手段自然要比新鬼强上许多。新鬼就跟新出生的孩子一样,路都还不会走,又怎么跟老鬼斗呢?”齐玉麟终于替她把多年的疑惑给解开了。
孙亦恬听了点点头,能理解了,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爸让我逃。”齐玉麟继续说起那天的事情。
“逃?为什么?”孙亦恬问。
“我爸爸在我们去祝融庙已经将麒麟印封印了。他没想到自己金盆洗手之后,会遇上这么多的恶鬼,纵使他能降鬼驱魔也力不从心,更何况我齐氏祝由早就已经不大灵验了。所以,为了避免我也恶鬼附身,我爸爸只能让我逃,由他一个人来收拾这个残局。”齐玉麟说着泪光又泛了起来:“而且,他说恶鬼破封而出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有人要对我们一家不利。现在,我哥哥已经不在了,他必须让我活下去,逃走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是偶然的事情?这跟列车失事有关吗?是谁要对付你们一家?”孙亦恬听到齐玉麟话里的重点,上封寺失火,百鬼出世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
“我不能确定,我往山下跑的时候,一直觉得有一个人影跟在我身后。但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尽管我多次回头张望也找不出这个人来。我还能感觉到尾随而来的这个人影会给我带来很大的危险。我就拼命的跑,直到我躲到这里”齐玉麟又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块境子面前:“是的,就是这个房间!”
“为什么是这个房间,会不会太巧合了点?”孙亦恬也起身在这屋里转了转,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却很疑惑为什么齐玉麟拉着她逃跑,又能躲到这个房间里来。
“刚刚开了门看到这块境子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齐玉麟纳闷,这一切似乎都有冥冥之中注定了似的她继续说道:“当时,我逃到这里躲了起来,是想等上封寺火熄之后再去找我爸爸。但是,那个让我觉得有危险气息的黑影也跟了上来,它不靠近也不远离,那种危险的气息一直徘徊在我身边,让我觉得非常压迫。随后,我发现上封寺的那片黑云跟着我似的,也蔓延了过来,无数恶鬼凭空而致,这大街小巷都成了它们大肆猎杀活人抢占生人载体的欢乐场。我终于呆不下去,只能仓皇离开。离开之后,我就上了你就职的那辆列车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那说到底,你也不知道列车失事事故幕后到底是谁在捣鬼?”孙亦恬有些失望:“列车失事之后我就被单位开除了。你呢,你去了哪里?”
齐玉麟埋头想了想,发现自己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断层:“我不知道。”
“你自己去了哪儿,你怎么会不知道?”孙亦恬又开始觉得她的话不可全信了。
齐玉麟又想了想,还是记不起来什么:“我记得我再见到你的时候,是在时代钟楼,我被人追着跑,是你和方星暸帮了我,我们后来还一起去了台湾。”
孙亦恬怔了怔,她竟然记起这段记忆:“你知道你为什么被人跑着,追着你跑的人是谁吗?你又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去台湾?”
齐玉麟拧着眉头,去思考这些答案:“我从祝融庙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爸爸了。我大伯跟我说我爸爸失踪了。我就想出来找他,但是我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随后,我打听到薛尹的姥姥是白衣的代表人物,所以就想来探听一下情况。也许,她可以用蛊帮我找找我爸爸。但是,我出门就被那些雇佣兵给抓起来了,他们把我关了好几天,我跑出来之后就遇到了你和方星暸。所以,才跟着你们一路去了台湾。”
孙亦恬有些无言以对了,她的这番话跟之前对上了,听着倒不像撒谎。但是,她的疑惑反倒列重了:“你还相信你大伯是你大伯吗?你哥哥既然已经在祝融庙大火中丧生,那为什么在广西还有一个人说是你哥哥,还说你爸爸只是进山采药去了并没有失踪,还救在江西被恶身的我,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疑吗?齐玉麟你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
“你不相信我?”齐玉麟一听孙亦恬在质疑自己,有些着急。
“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知道该怎么相信!”孙亦恬觉得齐玉麟身上还是有太多的谜点让她理不清。
“在广西这段记忆我也比较模糊,甚至我在广西见到你之前的那段记忆也是回忆不起来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的广西,我是不是真的有去过大别山,以我现在想起来的记忆我没办法确定这件事。”齐玉麟发现自己今生记忆都是混乱的,断断续续的。
“心理学上说人如果遭遇不幸,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是会选择性遗忘自己不愿意记起的事情难道你”孙亦恬也想不明白了。
“我觉得我没有选择性遗忘!我感觉这一切就更像一个剧本,是有人告诉我,我的记忆该是这样的。所以,我自己去回想才什么也记不得!你说,记忆能不能被篡改?”齐玉麟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遭到了篡改。
她这么一说,倒是给了孙亦恬一个提醒:“记忆能不能被篡改我不知道,但是潜意识是可以被暗示影响的。就比如说,如果我连续几天跟这宾馆的前台说我上个月来过这里。第一天,她可能会没有印象,并想不起来我来过第二天她会将信将疑第三天她可能就会相信我确实过来。当我第四第五天再继续重复之后,有其他人问起她我是不是来过这里时,她可能就会坚定的认为我来过,并且能够详细地说复述出我曾经告诉过她,我来这里做过什么。所以,也就是说,记忆是可以被人为植入的。”
“那你照你的意思,我记忆有可能是被人为植入的?确实有人写好了剧本给我,让我演一个他们想要的我?”齐玉麟已经理解了她说过话。
“而真正的你,早就已经被这个假想的自己给掩盖和抑制了。”孙亦恬点点头,激动地站了起来。
“那,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我?我的哪一段记忆才是真的?”这下齐玉麟反倒在点晕了,开始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自己,哪个是剧本中的自己了。
“齐玉麟,我们都别人利用了,我们也都是受害者。列车失事背后肯定藏着大阴谋,再查下去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追查的路上!”孙亦恬认为如果再查下去就危险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齐玉麟觉得脊背发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孙亦恬坚毅的脸,她又觉得特别安心。而且,在这时候,她更想相信她:“我想跟着你一起去,有人既然要刻意抹去我的记忆,那说不定我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列车失事真像的突破口我们应该把线索都理一理。”
“对!”孙亦恬点点头,马上翻床头柜,看看有没有纸笔:“我们应该一条一条罗列疑惑,然后逐一找出答案!为列车上的亡魂,为真正的你!”
“孙亦恬,你相信前世今生这吗?”齐玉麟看着她忙上忙下的模子,突然想知道她怎么看待前世今生。
“这个”孙亦恬愣了一下,直起身来,觉得这种有点说不准,要换以前她肯定不信的。但是,自从在时代钟楼见过鬼,在齐氏宗祠见过会动的僵尸之后,她似乎也找不到理由去否认这些东西了。
“我相信!”齐玉麟见她犹豫着,却笃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而且,我也相信我的前世是齐曼儿,而你就是我一直不肯喝孟婆汤,宁在忘川河受尽折磨的顾筠婷!”
“顾筠婷?”这个名字孙亦恬听过,它在齐玉麟的梦里无次数的出现过,她在遭险曾不止一次的呼唤过这个名字了。她也曾问过她顾筠婷是谁,可是她一直龟昏迷着没给过自己答案。所在,现在听齐玉麟说自己就是顾筠婷,她有些诧异,但却并不十分抗拒。
但是,孙亦恬面对齐玉麟灼灼的目光还是有些尴尬,又继续弯下腰去找纸笔:“额前世今生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啊,就算有生死轮回,也没人记得啊。”
“我记得!我也相信那段记忆是真的,齐门纪事里有记载齐氏族谱里肯定也要只要我们找到真正的齐氏族谱,就能确定齐家在几百年前是不是有过在祠堂斩杀顾筠婷的记录了。要知道,清理了门户,惩治辱没门风的事情,对于齐氏来可算是一件大好事。”齐玉麟看着她避开自己的目光,知道要一个现代人去相信这种所谓的宿世论确实很难“不过,前世今生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也太飘渺了。现在,也不知道我哪段记忆是真的也放我连齐玉麟都不是呢。咱们还是先一步步往下走吧,也许以后会见分晓。”
“额嗯”孙亦恬尴尬地应和着,心里却好像多了一分愧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