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琰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朕有时不能跟旁人说的,也就只能在储秀宫和朕的妻子的私下说上几句。如朕刚刚提起的凉茶苦水,不过就是夫妻间随口说的打趣话而已,你若当真小题大做,和宫里头那些妃嫔妾室又有何区别。这一点,信贵人她就要好得多。”
皇后垂眸,低声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受教。”
皇帝闻言,低头瞧她:“晋封玥常在的旨意晓瑜六宫,这件事皇后办得不错,对她只封不赏。只是朕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恼得很。”
“是什么?皇上。”
颙琰的脸色沉了沉,“朕后来派了人去查,那日晚上本来要侍寝的是善庆的嫡女秀贵人钮祜禄氏,赶上朕遇刺,秀贵人便意图鱼目混珠,拿她的妹妹出来充数,贪生怕死,企图蒙混过关,还敢在朕的话里大做文章,实在可恶。”
“竟有此事?”皇后愕然道:“秀贵人弃皇上的生死不顾,如此忤逆,实在大逆不道!”
这秀贵人竟敢如此行事,皇后也不觉染了几分怒气,“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不配留在皇上身边,臣妾立刻打发她到圆明园去,余下的,皇上再慢慢治罪。”
“罢了。”
颙琰的目光漫不经心瞧着别处,“她一个女流之辈,胆小怕事也属正常。朕也不愿意对个后宫妇人过分苛刻。这样的女人,朕远着她就是了。更何况,陈德行刺这件事朕不想再起任何波澜,引起宫中非议。皇后,只消在旁的事情上找个由头,惩治一下这个秀贵人,给她一个教训。她在危难关头弃朕的性命不顾,也实在是可恶。”
皇后颔首,道,“皇上当真是心存仁德。秀贵人她也是命好,遇见了皇上。若是先帝,只怕杀她个九族都是嫌不够。”
说到此处,颙琰不禁染起一抹会心的笑意,怅然着道:“她虽然离弃朕,可救下朕一命的却是她的妹妹。同在九族之中,也是功过相抵。说起来,这秀贵人也非全无是处。若非她关键时刻贪生怕死,又怎会推出玥常在前来搭救朕。若非当时玥常在前来救驾,而是这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只怕朕此刻已不能活着坐在这跟皇后聊闲了。”
皇后从旁看着皇帝的神情,不知为何觉得些微扎眼。她将这一刻心里的不舒服压了下去,勉强接了一句,“皇上说的是。”
皇上并未留意到她如此细微的神情,自顾沉浸在回忆里,继续说着:“那一晚的情形,朕这一辈子都很难忘。朕都以为会在劫难逃了。遇上那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狂徒,朕被他劫持,从不甘,到灰心,到绝望,直到心都死了。
后来那个女人进来了,朕本来还想,进来一个女人又能有什么用。
她穿着素净的旧衣裳,满脸堆笑,像个市井妇人一样,与那刺客纠缠不休。在天下人皆等着朕的国丧的时候,是她在最后关头,挡在了朕的身前。
说起来,那天晚上她说过的每一个字,过了这么久,朕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颙琰说完,久久回过神,又看向皇后,随即嗤之一笑,“不过是个常在,朕跟皇后提她这许多做什么,倒是朕抬举她了。夜深了,更衣歇息吧。”
颙琰起身朝着寝殿那边去,皇后愣神看着皇帝的背影、她的夫君那方才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她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心里突然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