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迪把头探出车窗外。
前方相邻的几家店铺都是关着的,但是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动作非常匆忙。
一家手机店的挂牌已经被拆下来,平躺在门口,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进了屋子里面。
程迪看着这样的场景,又想起了逝去的林文,她回想着以往几人的点点滴滴,嘴角微微下沉独自嘀咕了一声:“战友”
过了没多久,一个年轻带着黑框眼镜的本国小伙子拎着两个白色的医药箱从旅馆里走出来,热情得朝程迪抬了抬手。
亚当是本国的医生,是程迪还在国内的时候,某一社交平台上认识的,程迪被他的爱国情怀与他口中的医生职责深深吸引。
让程迪最惊讶的是他中文讲得很流利,这也是他们能混熟的主要原因之一,更是建立他们交际关系的桥梁。
从程迪一行人落地北国到工作,亚当都很尽力得带他们熟悉这边的环境,一个月前,同伴们分开,只有亚当还一直跟着程迪。
这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高挺的鼻梁上面,有一副黑得发亮的眼镜框,金黄色的短发加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曾让许多姑娘痴迷。
他大学还没毕业就离开学校来到医院进行医疗工作,据他说,他的老师半年前就牺牲了,噩耗来的很是突然,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便下定决心,想要完成老师未完成的事情,替他看看这未来的和平。
亚当来到车前,朝着程迪笑了一下,问:“Cendy,让你等久了,医药箱的东西有点乱,所以我整理了一下。”
程迪此刻内心复杂,脸上无法体现出太多的情绪和表情,她只将脑袋微微往后仰了一下以做回应,亚当就绕到另一边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程迪启动了汽车。
……
这个国家最让程迪印象深刻的就属梧桐树了,最重要的原因就属它们随处可见,高高得肃立在公路的两旁,像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守卫军。
程迪的车技很好,从大一时就经常自己租车去兜风,她很享受,也很喜欢这种特别放松的感觉。
“Cendy,你早上…有没有接到一通电话?”亚当打破了一时的安静。
他说这话时,特别小心,像是试探,声音很轻,支支吾吾才说出口,生怕刺激到程迪。
程迪的眼神有些低落,静静地看着前方,嘴角微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知道”,回答得很平静,声音也放得很低。
“Cendy…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亚当这话很容易让人闻出害羞的气味。
“虽然害怕,可我觉得有意义。”
这句话程迪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勇气,但生存与怕死,是人的本能。
她在来北国之前也自相矛盾了许久,她到底…怕不怕死?
在亚当的印象中,程迪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她具备着优秀医生的所有特征。
二十四岁出头的她,能来这个与她没有任何瓜葛的国家当危险系数颇高的医生,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觉得程迪是个很温暖善良的人。
面对程迪的这番话,亚当许久都没有开口,双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摆出很放松的姿势,看着路边绵延的梧桐树一排又一排得往后消失,突然,程迪紧急刹车…
亚当没有做好准备,差一点,额头就砸在了车上,他惊恐得回头看着程迪。
程迪看到右前方的一棵梧桐树下躺着一名穿着作战迷彩服的兵人。
那名士兵身体微侧,双腿一高一低,张开着。
程迪不顾一切得推开车门下车跑过去,亚当紧跟在身后。
看到军装和胸口上鲜红的中国国旗后,可以很快就确定,躺在地上的是一名来自中国的维和兵,他的军帽遮住了脸。
程迪跪下来没有第一时间拿开那顶帽子,而是将食指和中指合并探着他的脉搏,扭头间,她看到鲜血从他的腰间流下来,秘酵的薄雾中弥漫着腥香,液体还很粘稠,应该是不久前受的伤,她转头对着亚当喊“亚当,快把医药箱拿过来。”
亚当转身跑向汽车,从后座上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医药箱。
程迪轻轻挪开军人脸上的帽子,这很明显,是亚裔面孔,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眸、一张英俊的面孔和大部分军人都会有的寸头。
程迪又看了看他腰间的鲜血,她慌了,不仅是对他的伤势、也对这个同样伟大的男人。
那军人微微挪动身躯,缓缓睁开眼睛,呼吸急促,朦胧中,看到了程迪模糊不堪的脸。
“你别怕,我是医生,我会救你的”程迪故作镇定,实则内心焦急万分。
接过医药箱,扭头对亚当说:“来搭把手。”
起初男人还有些挣扎,但程迪咬字清晰的中文发音平复了他的恐惧,他想用力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为他处理伤口的人,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形轮廓,怎么定睛,都看不清。
亚当别开他的衣服,程迪看了一眼,子弹的位置打在了腰间,不深,但他们没有多余的医具。
程迪说:“止血,快点送到医院去。”
亚当拿出止血布,递给程迪。
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处理之后,两人合力把这名中国维和军扶上了汽车后座,让他平躺着。
她已经无暇再欣赏这一路上的优美风景,只想快点到达医院,踩紧油门,汽车飞驰而去。
……
到达医院已经接近十一点,亚当飞速下车奔向医院。
程迪转头看向军人,此刻她也无暇顾及医院门前那一排排站着好似军人般挺拔的梧桐树,更没有心情去熟悉周围陌生的环境。
她仔细端详着军人的英俊面孔,他看上去与她年龄差不多大,微弱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了军人的脸庞上,那下颚的轮廓线很硬朗,眉毛很浓,程迪伸手擦了擦军人眼角上的血迹。
不一会儿,亚当和好几名医生抬着担架飞速跑出来,程迪见状也下了车帮忙扶着。
“你好,我是程迪。”
程迪对着门口年长的医生简单得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见那老医生点了头之后,她也随着着亚当的脚步进了手术室。
这间战地医院位于南岭镇西北方的郊外,附近零零散散有几栋高低不平的居民房,层层叠起。在这里,道路空旷,人也不多,医院四周矗立着许多笔直的梧桐树,门前道路两旁的梧桐树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站岗的守卫军,他们守卫着医院这个神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