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开始动真格了。”
萧善微微笑了笑,翩然退去。
“变!”
姬怀尘单手捻诀,使个变化,变作一只云雀,展翅掠过那丈余高的泥石浪涛,径直飞向周屿安。
人得仙体,出神变化无方。他略一扇翅,化作原身,擎宝刀劈来。
“咍!”周屿安大吼一声,手中彩棍悍然迎上。
只听一声巨响,两件神兵锵然撞在一处,掀起一阵空气中的骇浪。
两人脚下被大雪掩埋的石面,哪里承受得住这般恐怖的威压,伴着碎石激射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咯嘣声,地面上瞬间出现了十余道裂口,像蛛网一样,向四周蔓延开去。
“身外身!”
姬怀尘念动咒语,使个身外身的法术,只见金光闪烁,十数道流光溢彩光流的四散溢去,宛若数道琉璃融化又再次凝固,化作十二道人形,个个都是绣袍金甲,手持宝刀。
“嗬!”
那十二道人影将偃月刀运转如飞,齐齐向周屿安攻来。
前三个法身将偃月刀抡圆了平砍出去,那宝刀力大势沉,周屿安不敢硬接,连忙闪身急退。与此同时,又有三个法身越过,弯腰蹲身,强调个突飞猛进,齐齐举刀向周屿安劈砍而来。
彩棍横扫,拨开劈来的三柄偃月刀,同时向前戳地立起。
“咍!”
半空中闪过一道身影,周屿安戳着彩棍飞起一脚,正好踢在一个法身的金盔之上。
紧接着是第二脚、第三脚……
周屿安戳着彩棍一气踢出十二脚,十二个法身或轻或重都挨了一脚,虽然不足以都他们造成什么伤势,但却令十二个法身的动作慢了下来。
虽只有短短数瞬,但周屿安却是抓住机会,举棍大开大合地横扫过去。
不出所料,这一棍被两个法身用偃月刀的歧刃架住,几乎就在同时,其余十个法身一拥而上,宝刀高擎,朝着周屿安头顶乱砍而下。
风雪怒雾,寒光凌冽。十柄偃月宝刀眼看就要落下。
“变!”
千钧一发之际,周屿安捻了个诀,变作一只海东青,展翅朝天边冲去,在空中打了个转,再复原本身,踏云头落下,照着那十个分身举棍打来。
彩棍缭云而去的同时,那十道身影也疾趋向前。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吹过,地上的雪花随风打着转飞去。
姬怀尘精熟三十六正刀、二十四闪伏,这些法身与他一般无二,周屿安根本不是对手,只得将彩棍轮圆了,耍得似风车般乱转,让那刀刃进不得身。
姬怀尘脚尖微动,身影微摇,将那十二道身影收回,手中偃月刀盖顶劈去,掀起一阵风与雪的暴舞。
寒芒如风般裹挟而至,直冲冲地砸在迎来的彩棍上。
“呵!”
周屿安咬紧牙关,勉强用彩棍支住这一刀。
对面姬怀尘的攻势还在继续,并不给他多一丝反应的机会。
乒——!
终于,周屿安再也挡不住姬怀尘的劈砍,举着彩棍被其一刀劈跪在地,再站不起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输了!
周屿安咬紧了牙,思索片刻,一双凤目突然亮了起来,兴奋的握紧了拳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他只有一个不知道用起来会如何的“杀招”了。
“嗐!”
周屿安将双目紧紧闭合,突地大吼一声,怒睁双目,运动神通,两道金光霎时从凤目间激射而出,宛若两条腾龙,直冲向姬怀尘胸膛。
金光灿烂,一片炫目。后者没有防备,被两道金光直冲在胸膛上,一时没站稳,倒在地上,周屿安抓住时机,连忙挥棍上前,望姬怀尘头上打去。
棍风呼哨,转瞬便至。眼看着彩棍便要打在姬怀尘的金盔上时,一阵无比肃穆的强光突然亮起。
“北斗九辰,中天大神。”
姬怀尘念动北斗咒,双目圆睁,手中偃月刀瞬间望对方脖颈剁去。周屿安被这一招惊住,连忙退步,速度极快,堪堪避过了这一刀,后退的同时,又朝姬怀尘踢起一块巨石。
“轰隆”一声,巨石带着泥雪腾空而起,姬怀尘眉头微皱,手中偃月刀一挥,霎时将那块巨石削成两半。
只见姬怀尘刀势不停,在劈开巨石后那一刀仍有余劲向周屿安斩去。
周屿安身在半空,一棍扫出,撞在那柄偃月刀,两者皆有惊世神力,各自被对方的怪力震退了出去。
“你输了。”
姬怀尘突然咧嘴一笑。
“嗯?”
周屿安疑惑,可紧接着他便觉到肋下一阵疼痛,站立不住,跪倒在雪地中。
姬怀尘探出左手,搓了搓指头上的石屑,笑道:“你只知道防备我的刀,却忘了防备我的手。”
方才他一刀将巨石劈为两半,趁着雪花飘舞、石屑崩裂之际,在空中捉了一块碎石。他却才不收势去劈周屿安是假,左手飞石去击周屿安神阙是真。
那一刀恰好掩盖了他真实的意图,将周屿安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他的刀上,可暗地里则是用飞石打他的神阙穴。此穴位于脐窝正中,属任脉。击中后,直冲肋间,震动肠管、膀胱,伤气,可至人身体失灵。
周屿安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若是按天兵的说法,战场上瞬息万变,容不得一丝大意。我输了。”
姬怀尘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抬头想要看看天色。
这时飞雪已停,金乌的光芒越发明亮,阴沉的天幕早已化作一片蔚蓝。天色明亮起来,将地面照的一片银光闪耀。昆仑再次沐浴在阳光之下。
可不知为何,姬怀尘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塞着什么,全无畅快通透之感。
萧善抓了把雪,将手上的油腻洗掉,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腰间的腰囊间取出一块蜜饯,放到口中。灵玉子站在他身后,面色凝重:
“周屿安,按娘娘法旨,你还要在昆仑多修炼些时日。”
出乎她的意料,这次周屿安欣然地笑了笑,踉跄地起身对她行了个礼:“小子谨遵娘娘法旨。”
灵玉子本以为他会千般不甘,万般不忿,却没想到他会如此淡然的接受。她正要出言相问,却听周屿安苦笑着开口:
“不说法术,单凭武功,我便与姬怀尘差得远了。不必旁人说,我定留于昆仑,潜心修炼。”
他心中明白,这是西王母对他的关照。若是不能与姬怀尘持平的话,他就算下得山去怕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碰上法术深厚的妖魔,怕不是会被其生吞活剥。
与其那样,还不如在昆仑好好修行一阵。
想到这里,周屿安舒了口气,躺倒在雪地中,慢慢闭上双目。
看到他这个表现,灵玉子微微松了口气,白气从她的檀口中吐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很快消散。
姬怀尘抖了抖肩,将掩膊上的白雪抖落,转头与萧善一同离开,独留躺在雪地上的周屿安和立在一旁的灵玉子相对。
寒风吹过,卷起阵阵细小的雪渣,在空中飘舞、旋转。金案之侧,西王母望着窗外,面无表情。
“娘娘可是心疑周屿安?”
侍立在旁的娇娘温婉地笑笑:“那家伙一贯如此,行事不拘泥于条框,却又有些古板。若我说,他此次说要留在昆仑,必定是真。”
西王母没有说话,伸手抚上怀中静卧的一匹幼麟,玉手抚过,幼麟背上的五彩毛纹璀璨生辉,宛如夜明珠亮。
“凡尘灵根,麒麟之才,幼而勇猛,长而威风。”
娘娘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周屿安正跌坐在雪地间,已快要搬运完一个小周天。
她微微一拂大袖,窗外的景象瞬间变化,厚雪极速消融,露出青渍渍的大地。嫩草疯长,奇花竞开,枯树再度抽出枝条。原本白雪皑皑的蛮荒之地,赫然翻作春日芳景的奇异福地。
“呵。”
西王母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踱着步子离开窗边。两侧立时走过两位仙子,伸舒酥手,将窗子掩上……
微风不燥,东方的日头正喷薄而出。天色大亮,一匹邓邓呆呆的幼麟跃上青石,立在一处小松下回头张望。
在它身后的不远处,一位蹁跹婀娜、仙袂飘飘的美人正往这边来。她身着藕裙,外罩青衫,双臂之间披一条素色帔帛,身上珠翠闪耀,戴着玉镯的粉臂上挎着只提盒,不知装着些什么。
昆仑山上有一处泉眼,泉眼仅有方寸大小,便唤作方寸泉,自那日落败之后,周屿安便一直在此修行。
那位美人行了一段,却闻前方水声潺潺,一股清流不知从何处流出来,发出哗哗的响动。
顺着这条清流向前望去,便可以看到一汪清澈无比的泉水,微风拂过,水面上掀起阵阵波纹,周遭仙木的枝条随风摇摆。
那美人向前两步,往泉边靠了些,似是要捧水洗手,却突然见水面波纹震荡,掀起阵阵浪花。
美人妙目一转,机警地向后退了两步,那水面顿时波涛汹涌,紧接着,一条鳞如白玉的巨龙钻将出来,在空中一跃,登时向地面撒下一阵细小的水花。
“真是随主,一个性子。”美人以袖遮首,嗔怪那玉龙道:“险些被你浇到了——周屿安呢?”
玉龙抖了抖唇边的两根长须,龙睛一转,以目视向远处的一棵古松。
那棵古松生在泉水中央的一块巨石缝间,生得苍劲挺拔,香枝郁郁宛如龙蛇形状,树根下碎影重重,跌坐着一名青袍道士。
道士身边云气翻卷,隐隐有神光涌现,一团团祥光环绕在他周围,久久不离。
美人信步向前,一步步踏入水中,径直蹚到了道士身前。
“这么多日,有劳你了。”
周屿安突然睁开双目,望向对面的灵玉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管些用。”
“你想要速成,也只能如此了。”
灵玉子将提盒里的东西摆布开来,那提盒里放了一壶仙酒,蟠桃一颗,又有一碟碧藕,两颗交梨,四枚火枣。
周屿安往提盒里扫了一眼,“又是这些?总吃这等果子,你也不怕我口里寡淡。”
“这可是凡人做梦也吃不上的东西,就是寻常小仙也是不得闻上一闻的。”
灵玉子微微蹙眉,提醒道,“别忘了,你这可都是为了下山。”
经她这么一说,周屿安若有所思。恰在此时,灵玉子又说出一句“若这般懈怠,修行也是枉然,下界便是玩戏。”
周屿安听出来她话里带着些的意味,连忙安抚道:“我这人贪口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就是发发牢骚,不说别的,就单是这交梨火枣,便是难得的宝物,岂可轻弃……”
听到他这么说,灵玉子的脸色方才稍稍缓和,但口上依旧不饶,直道:“你若是再如此,休怪我不和你下凡。”
“唔?”
周屿安急睁凤目,望向灵玉子——他可没想到对方会有跟自己下凡的想法。
不过他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就在他举目望去的同时,对方转过脸去,望向清澈的泉水。
“哎,我说,你想和我下凡去?”
周屿安站起身,踩着滑溜溜的石头蹲到灵玉子身旁。
“不然呢?”
灵玉子的目光依旧盯着泉水,“我修行了这么多年,一直不知道自己成仙之后应该如何。但遇到你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神仙不必非要高坐天宫,也可在凡尘中历练。既已得仙体,便不能使这一身神通枉然白费。跟你在下界的那些日子,翻山涉河,前有妖魔,后有鬼怪,一路凶险,可真真切切是做了些事。”
灵玉子的妙目望向周屿安,似乎眼底都是笑,“谢谢你。让我觉得下界还是有那么多可留恋的事物。”
周屿安轻笑了一声,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定要下凡,只是觉得有些事应该去做,下界妖魔纵横,光靠天庭派兵去剿去远远不够的。凡人的急灾病苦,光靠烧香求神也是解不得近渴的。”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们。”
“摩昂、灵寿君、姬怀尘,还有你、娇娘、凰儿。”周屿安笑了起来,如数家珍,“你们有些是西海储君,有些是逍遥大王,却跟着我在下界一顿折腾……”
“这一路来,我结识了你们这些挚友,这是我的荣幸。”
周屿安看着灵玉子的俏脸,认真道:“谢谢你们。”
“哼。”
灵玉子笑了下,转而问道:“你那天昭目修炼的如何?可否能给我演练演练?”
周屿安抖擞起精神,隐隐一笑,叫道:“看好了!”
说着,他跳起身来,一双凤目闭上两闭,再睁开时,双目中迸发出光芒来。
起初那双目只是亮起了一点点光亮,幽幽如豆,勉强可以看到周屿安的双目发亮。
这神通不该如此啊。
灵玉子正疑惑之际,周屿安那双凤目却霎时变得极为明亮,如同一颗璀璨星辰在长夜间亮起,如阳般的光芒照耀着尘世,充满了庄重且慈和的气息。
这究竟是什么神通!
灵玉子大惊,不由后退了两步。
此时此刻,只见两道金光冲天而去,宛若两条金色的浪涛般直冲苍天,足有千丈的瑞气弥漫开去,犹如金色的波纹。
“呵。”
周屿安将双目对准脚下,两道金光立刻没入泉水之中,一时间金光璀璨,清泉激荡。那方寸泉瞬间被金光晕染开去,水面上波光粼粼,恰似金乌般灿烂,天地之间祥气茫茫,尽是金色。
灵玉子的目光紧紧盯在周屿安身上,此刻见他将神通转在泉水中,不免有些意外,搞不清他意欲如何。
下一个瞬间,一声宛若巨兽低吼的浪涛声从泉水内响起,将灵玉子的疑惑打消。她眯起美目,注意到水面正在急剧的变化着。
原本被金光染的绚烂的泉水突然沸腾起来,掀起阵阵剧烈的浪涛,不亚于东海浪涌,那细细泉流涌起的浪涛,最高者竟可达一丈。
一时间,那方寸泉周遭十余里都被金光笼罩,艳艳金光犹如黄雾般散开来去,迷青天、遮日月,森森骇人。
灵玉子被困在那金光之中,只觉得头痛胸闷,不禁啧啧称奇:这金光不是什么害人之物,但却蕴含一种庄严威能,若是拿它捉妖怪怕不太妥当,但若论伏兽,恐怕无出其二者也。
“你这神通,究竟能做如何?”灵玉子愕然发问。
此刻周屿安运转凤目,收了神通,金光暂歇,听闻灵玉子发问,便苦笑了一声,回道:“我也不知道。”
“唔……”
灵玉子一时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的好,这家伙将神通练到如此地步,却不能让这神通有什么作用,这简直就是……
灵玉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好了,她长呼一口气,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语调,试探的问道:“你运转金光,可有何不适?”
“没有。”
周屿安摇摇头。
“那……你觉得这神通有何能力?”
周屿安摇摇头,答道:“我也不知。”
灵玉子懊恼地一拂袖子,转过身去。就在这时,周屿安再度发声:
“不过……”
“不过什么?”
灵玉子惊喜地转过身去,却见周屿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我觉此目,能辨休咎、晓阴阳,识天时、知地利,我可凭此目避死延生。若是凭借这神通,应是能下凡尘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