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平乐公主的车驾不时便要到了,师父不叫我去山头上看也不叫我去迎。“皇族官宦也不过凡人,路就在马蹄子下面又何必你去为他牵马。”说罢,师父叫我进屋取剑。
冬日里每日都是如此,晨起练剑,午后师父教我禅学,我已记不清我和师父在谷里住了多久。师父种着六亩地,院子里没养牛,村里总有人牵牛来帮忙,年年收成都很好。我十一岁那年一个从驰州逃荒来的女孩成了我师妹。师妹是一个人来到村口的,怯生生的眼神看得村里人鼻子发酸,大家听不懂驰州话便来请师父。师父和村里人一起去了衙门里报官,又贴了告示,过了一年也不见来人,于是师妹就成了师妹。师妹只有个乳名叫麦麦,拜了师,师父就为师妹起了学名叫竹云,师妹也便开始习文练武了。
前年春天有个头发花白的奶奶进了院子,见了师妹就哭,师妹也哭,原来是师妹的奶奶。奶奶在这里住了三日,那日师父去集市上赶了了架驴车回来,和师妹奶奶说了些话,又取了不少粮食装上了车。次日,师妹的奶奶携着师妹在院里的梅树下拜了拜师父,赶着驴车回了驰州。师妹坐在驴车后面不住得的抹眼泪,渐渐远了,师父背着手往回走了。
那年年底驿使送来一份书信,师父与我在灯下细细读了。信里说,师妹的叔叔也回去了,也带着许多粮食。衙门重新画了田土,免了两年的秋税,入了冬还送了粮食和过冬的衣裳,叫师父和我不要担心。说她叔叔讲等她再大些一起再过来拜访师父。师父的禅书她依旧日夜温习,应了师父的话奶奶还送她去了村里官府办的义塾,村里的经学先生说师父教得好,她比村里的同龄人都领悟的快些……师父把信装好仔细收着了,师父平日里少有笑容,借着烛火,我分明看到师父微微笑了。
三个月前有信送来,是平乐公主的夫君尚书右丞图库赛力身体抱恙欲回赛安,平乐公主与其同行,要来拜别师父。按岩朝新制,当朝皇帝在位时为避嫌,先皇宜居别院不闻政事不理朝局。按理说平乐公主来见师父也是不合礼制的,师父也曾回信劝阻却终究还是来了。
车驾已到了院门外,马蹄踩在冻土上的声音混着马嘶声阵阵传来,师父开了门,乌泱泱大抵有十几号人,一红袍女子牵着一位女孩与一名着皮袄的男子走上前来与师父互相作揖行了礼,平民不跪官,这也是岩朝的新制。师父领了人往里屋去了,我带了小厮往后院拴马,想着到晚上如何安排这十几号人才好,才发愁,小厮便说他们不入夜就回鄜州城里歇脚,三日后再来接几位大人,这是右丞大人早就安排好的。
进了屋里,师父取了栗子在泥炉边煨着,我才得细细看公主长什么模样,公主的眉眼其实像师父许多,只是师父不常笑,看起来便不像了。右丞大人坐在师父边上,手抚长须,清朗儒雅与岩朝人并无二致。师父领我向公主及右丞大人行礼,回身只觉背后有人,回头才是一个女孩从门外跑进来,我知道她是右丞大人的女儿。看着她与师妹似乎是差不多的年纪,锦衣华服,周身流露着贵气。右丞大人说这孩子叫依兰赛力,岩文名随了母家的姓叫长思,殷长思,今年十二岁了。我心想原来是比师妹要长一岁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殷长思转头看我,眼睛一眨一眨地。公主和右丞大人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
“常安,是师父起的名字。”
“常安?哪两个字?“
“时常的常,安静的安。“
“你爹娘呢?”
“没见过,我是师父从鄜州城外草地里捡来的。”
她似是觉得说错了话,一时欲言又止。
公主站起身来说道“长思,不许这样喋喋不休。”公主把殷长思拖到一旁,又过来拂了我额前的碎发到耳后,把剥好的栗子放在我手心。公主高我一头,我抬头正对上公主的眼睛,不由得移开视线,公主笑道:“你我虽说年岁差了些,不嫌弃的话就叫我长姐吧。”我点头诺下,轻声道:“长姐安好。”公主掩嘴笑了,唤了门外小厮取来一柄长剑,用锦布包着,剑鞘双附耳,两头用金绘着祥云,十字剑格,剑柄两面各镶着两枚宝石,末有环首,通长约6尺,精巧匀称,华美绝伦。
“此剑是长姐少时游历岩国时,于罡州求铸剑大师韩寿所铸,其名为丝雨,至今已有十五个年头,正好与你的年岁相仿。来之前便想着将此剑送于师弟,今天见了师弟只觉得心里欢喜,却显得礼物不够名贵了。”说罢,公主便把剑递到我的手里。
“长姐说哪里话,长姐心意使师弟感激不尽,只是宝剑实在贵重……”我托着剑不知如何是好。
“既是长姐赠剑,便收下吧,好好谢过你长姐。”师父缓缓说道。
我领剑谢过长姐,正欲细细端详,殷长思凑过来了,脸上多少带着些愧疚。我冲她笑了笑,往偏屋走,打算把这把剑好好收着,殷长思也跟过来了。
“这个村子是什么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