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该问,有些话不该问,有些该问的话,确实会因为害怕听到答案,宁愿不问。
就像这黑暗的房间里,明明伸手就能打开台灯看清楚一切,他的手指却犹豫地停在灯台旁。到底也只是拿过了桌上冰镇的毛巾,摸着黑给程辜晚擦汗。
床上的人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陆谨换了块毛巾,沾了酒精,给程辜晚擦洗手心和额头。今天姜先生的态度又太明显,姜家的下人也都心知肚明,程辜晚就算受人一声“二少爷”,却只是一个落败家族的孤儿,不值得为了这么一个人得罪姜先生。
他不想程辜晚难受,所以只敢趁下人都睡了偷偷地拿了冰块酒精毛巾上来,医生说了,晚上少爷发了高烧一定要擦酒精、冰敷,不然可能烧坏脑子。摸索着又给程辜晚换了一块冰毛巾,陆谨这才靠床坐下,眼睛盯着幽深的不见五指的黑暗,只觉得冰水里浸过的手指冻的发疼。
他往身后摸索了一把,找到程辜晚的手。那只手很大,指节修长,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就算是在黑暗里,却像是能看清楚那只手一般,他把自己的手窝成小小的一个拳头,包进程辜晚修长的手中。另一只手覆在外面,一里一外的,把程辜晚的手紧紧的握在自己的手里。烫烫的灼热渐渐地把自己冻的生疼的手指暖的温热,渐渐地便有了湿润的感觉,像是手心出了汗,但是在这样热的夏天,他却根本就不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这样热的夏天,犯不着是为了取暖这样荒唐的理由更何况,现在手已经暖了、出了汗,却还是不愿意放开。
他一直觉得程辜晚的手好看,尤其是右手,修长的指节,玉色的整洁的指甲,执笔写字的时候充满了力道却又不刻意,这只手写出来的字是那么的好看,隽美,就像是一杆修竹。
不想自己的字,就是练的外形像了,这双肉乎乎的手也只能写出来没有力道,没有风骨的字就像是画在纸上软塌塌的竹子
眼下,这双手在自己手里,依旧是那样的好看,却没有半分力气。
床上睡的昏昏沉沉的人难受地闷哼一声,手上动了动,想把手抽回去。
陆谨惊慌地松开手,见程辜晚依旧睡地很深,这才松了口气,拿起毛巾把那只手上的汗水擦干净,放在被褥上。又取来一边的扇子,一下接着一下给程辜晚扇风。
少爷怕热,厌恶这种闷热的天气,他知道,也记在心里。
少爷病了,他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和姜先生提什么要求,只敢自己偷偷的过来,擦擦汗、扇扇风
少爷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到,能帮他的,只有这些算不上什么的事情渺小的,就像是一只蚂蚁。
少爷对自己那么好,专门去给自己买馄饨,还不忘加上干虾皮,只因为自己提过一句喜欢他带着自己去见世面,教自己写字、礼仪、跳舞他待自己就像是待亲弟弟一样,给自己好衣服穿,带自己去玩,还给自己做饭
这是少爷,程家尊贵的贵公子,姜家的二少爷,却对自己一个孤儿、一个仆人那么的好。
陆谨咬住了下唇,眼里酸的发疼。
黑暗里,他知道自己哭了,哭得很难看,却是咬死了牙不让那哭腔溢出来。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用的,却发誓就算是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再给少爷添麻烦了。一点点声音都不能有,少爷他在睡觉呢。
“是陆谨吗?”
却在这时,床上的人到底是醒了,含糊不清地对着黑暗问了一句。
陆谨只觉得内心的愧疚放大了无数倍。他忍住眼泪,轻轻地应了一声。程辜晚不许他哭的,他记得,就算是哭了,这么黑的地方,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