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跋山涉水(1 / 2)闻道今春燕南归首页

黎明的微光终于刺破黑暗洒在大地上,仿佛母亲的爱抚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折腾了大半宿,晋文姜睡意全无。心想着,若不是那张人皮面具,还真不知道如何瞒天过海躲过胡兵。她一圈圈摩挲着腕上的金银镂花镯子,镯子有个针眼大的凹处,似是暗扣,她用刀尖一戳,吧嗒一声,镯子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藏着一卷金帛。

出嫁当日,父王在送别时特意提到“玉兰花”,那时晋文姜就有所怀疑。自己自幼喜欢的是茉莉花而不是玉兰,喜欢玉兰的是阿娘。十岁时,父王便将皇城大道两侧种满白茉莉,作为自己的生辰礼物。而御花园里那棵玉兰树确是独属于阿娘的。父王怎会记错呢?

所以,她故意扭伤了脚,借机跑到御花园里,果然在那棵玉兰树下挖出了这个镯子。初时并未发觉有何异常。这镯子银色打底金线勾勒,镂花雕琢,十分精致。这时才觉出它的意义重大。

晋武帝自西征病危回宫后,定国公趁机把持朝政,封锁宫门,眼下最大的事自然是立储。这些年来,晋武帝于女色上颇为淡漠,后宫之中原只有一位皇后,两位后妃。正宫正阳皇后诞下一子后,难产身亡,便是大皇子的生母。皇后去世后,武帝再未立后。却在一次北境巡视归来时,突然带回一位胡人女子,不日后诞下一对双生胎,便是昭和公主与康王,其母被封为宁妃。后为安抚定国公,拉拢其背后的世家势力,封定国公的嫡长女韩未央为慧妃,其膝下育有一子,即为三皇子,年仅五岁。

看来金帛里就是传位诏书了。定国公一意扶持小皇子为帝,再以辅大臣之名监国,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外戚干政乃是大忌,英明一世的晋武帝又岂会不知?再者,大皇子弈王文韬武略,又是武帝最爱的正阳皇后所出,本就是按着储君培养的。储君之争显然已牵连到国本,怎奈何定国公与慧妃尾大不掉,一个弄不好可能会导致朝野动荡。

思谋至此,晋文姜定了定神,眼下找到弈王,带出传位诏书是当务之急。父王只怕时日无多,一旦驾崩,定国公定然会立小皇子为帝,到时可就棘手了。所以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和在东境驻守监军的弈王取得联系,而且这件事须得秘密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晋文姜整了整衣衫,悄悄溜出了门。

怎料,门口一袭白衣的男子正在练剑,剑尖所至,只见寒光四射,让人眼花缭乱。

“这就准备逃跑了?”男子收剑入鞘。

“怎会。我来,来活动活动身骨。”晋文姜尴尬地扭动起身子。

“女扮男装。私自出关。”男子冷冷地说道,“下一步,自然是逃之夭夭。”

“你怎知我是女儿身?”晋文姜惊讶地问道。

“从昨夜睡觉时你扭扭捏捏,最后独自在离我们都远的地方睡觉,就知道了。”男子负手望天,“且若有通关文牒,又怎会被胡兵追捕?”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还请见谅。”晋文姜作揖道,“敢问慕之兄又为何以人皮面具遮容呢?”

“逃婚。”男子闭上眼,似乎在感受清晨草木的气息。

“逃什么婚,没听说遇刺了吗。”莫玄伸着懒腰迷迷糊糊道。

男子瞪了他一眼。自知说错话的莫玄,只好转头向晋文姜,“江兄,在下正在思量着,该返程了。江兄是否要一道?”

“我须即刻前往破侯关。”晋文姜咬咬牙。“可否请莫兄、慕之兄帮忙,借通关文牒一用?”

“这个不难。我们正要前往居庸镇补货,正好要路过破侯关。只不过,”莫玄挠挠头,“现下,咱们须得先解决一个难题——一分钱没了。”他掏掏荷包,又摇摇头,“这些乌孙人,连门口的骆驼也不放过。忒没有素质了。”

尴尬的沉默。

晋文姜偏头对莫玄耳语几句。莫玄一拍大腿,“干!”。

城隍庙地处白芷城最热闹的地段。庙前的城关大道直通南北,汇聚了天南海北的皮货商、茶客、丝绸店铺,人气旺,香火也旺,不少挑着竹篮卖粮食、水果的小贩就蹲守在道路两侧,来往的汉人、胡人络绎不绝。

“来,瞧一瞧,看一看啊。百步穿杨!神箭手再现江湖!”晋文姜扯着嗓子喊道。

满脸麻子的老头一手弯弓,一手射箭,嗖,百里之外对面一人头顶的白瓷碗应声碎裂。“好功夫!”不少路人纷纷叫好,慢慢地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晋文姜拎了个布兜挨个收钱,“多谢捧场!多谢!”。

莫玄委委屈屈地默默摸了摸头顶,似乎还是凉飕飕的。

“不是说好,我负责吆喝得嘛……”他撇了撇嘴。

百里穿杨表演结束。胸口碎大石登场。

麻脸老头躺在一条木凳上,莫玄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块巨石搬到他胸口,只见巨石稳稳地被托住。一下子赢得满堂喝彩。

“你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莫玄看了直吐舌头。

“内家秘功,概不外传。”老头一脸傲娇。

看着布兜里渐渐堆起的小山,晋文姜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不知何时,道路一旁出现一个老汉。老汉肩上挑着一个扁担,扁担上挑了一个箩筐,一个小孩在筐里坐着。布满泥垢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他的身上裹了块破布,布上隐隐有虱子在爬。仔细打量下,小男孩体格不算矮小,只是面黄肌瘦,手臂和脖子上的皮肤出现皮肤病的痕迹。他好像一头受惊的小兽,警惕地看着来往人群。

晋文姜走到箩筐前,蹲下身来。老汉张开一只手,“五文钱!”。开春以来的干旱,加上连年的战乱,横行的瘟疫,让北方陷入到前所未有的饥荒中,不少农民、牧民家里已经没有一粒粮食。卖儿卖女也不罕见。

小男孩亮亮的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渴望的信号。晋文姜心里闪过一丝柔软。

“你叫什么名字?”

“无阙。”

就这样,晋文姜带着小男孩回了小木屋。

屋里传来一阵阵呜咽的埙声,如诉如泣。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正斜躺在躺椅上,好像一束月光斜斜地照在大地上,又仿佛一株白菊静静地开放在夜色下。

别说,揭了人皮面具,,慕之兄这皮相还是不错的。晋文姜一愣神,想到了一个人。他也是这样清淡如菊,皎洁似月的人啊。

“拿钱来。”冷冷的一句话,让晋文姜瞬间出戏。内心直呼,他哪里比得上何蕴道啊!

一觉醒来,莫玄已经在门口唧唧咕咕地和卖骆驼的人交涉着,并兴奋地跑来炫耀自己的战果。“快来看!我们有两匹坐骑,只花了三十文!马上可以启程!三日到交曲,四日进沃滨,马不停蹄就可以到破侯关……”

晋文姜不语。

“你怎么啦?喂?”莫玄摇摇晋文姜的袖子。

一直贴身携带的金银镂花镯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