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最初与他人建立联系时,并不懂得“确立关系”。当新的人物出现,产生了危机感,激起了占有欲,才想着以什么样的身份占有,如何与其他人划清界限。在相遇的最初,人们欢乐玩闹,畅所欲言,敞开心扉,自然而然地互相接近,成为朋友。可是在校园生活中,只有两个玩伴并不足够,其他性格迥异的同学,也在长期的接触中,与她们渐渐熟悉。
郑楚并没有意识到人与人之间应该以怎样长期稳定的关系相处,她只知道自己做什么会让自己开心,只关心与生俱来的譬如亲人、邻居、老师等像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角色,适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因此,有其他朋友出现,她觉得水到渠成地与他人相处。于是,当几位同学邀请她放学后一起去一个特殊女生的家里跳皮筋的时候,她开心地答应了。
这个女生之所以特殊,是因为皮肤很白、身体很瘦,头发是那种少有的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手臂上的汗毛又细又软,同头发丝一样,散发着细腻的微光。爱捉弄人的男生给她起了外号叫“猴子”,但她每次果断回骂男生,并且不会感到自卑,而是很开心的像展示夜明珠一般,让女同学仔细看她胳膊上一层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据说她并非父母亲生的,她个人知晓,甚至主动讲给同学们听。父母抱她回家后没几年,弟弟便出生了。但她从小在爱里长大,性格活泼且勇于表达自己,在一众同学中凡事跃跃欲试,积极阳光。尽管偶而会令其他人感觉不悦,但她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我管她呢。”郑楚很喜欢靠近这样的人,并不是因为自己想成为这样的人,而是她喜欢待在这类有主见、自我意识强烈的女生身旁,静静地看着她们表达,比自己表达要快乐的多。
放学后出了校门,郑楚跟赵芊芊和吴月说了此事,吴月不高兴地挽留她:“我们每天都去我家,难道你今天不去了吗?”郑楚回答道:“去你家不也没什么事啊,我今天去找她们跳皮筋。”吴月反问道:“去我家也可以跳皮筋啊,你宁愿跟她们一起玩吗?”郑楚觉得自己被说服了,对自己想要和她们两个之外的人玩耍这件事感到愧疚。于是便追上其他几位女同学,跟她们讲自己今天有事不能去了。第二天便听到这几位同学里面最有话语权的高个子女生跟其他人吐槽,郑楚答应别人的事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郑楚临时拒绝他人的邀请时,并未感觉有多么不自在,那是自己的自由,难道不是说改就可以改的吗?但听到他人吐槽自己时,还是跟另外两人分享了。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他人、对自己带来的影响。吴月听了却急忙告诉她:“你想跟她们玩你就去啊,不是我们不让你去啊,是你选择了跟我们在一起的。”郑楚心里没有一丝“为了跟她们两个在一起而得罪了别人”的想法,只是听到了什么便着急和她们两人分享。吴月说的也对,选择权明明在自己手中,无论跟谁去玩,都是自己的选择。就像她参加小组的辩论会,在选择个人观点之后,很快被对方的观点说服了,要改变自己的阵营。她觉得只是她的选择错了,但对手趾高气昂地讲:“看到没?你们方已经有人被拉拢过来了。”这件事深深地烙印在郑楚的记忆里,她本人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好像自身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原则、标准、底线,又好像她能快速接纳不同的观点。
郑楚本来并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就那么裸露着灵魂,细心地感受外界发生的一切,遵从自己每时每刻的喜好和选择。直到有一天谈话时,赵芊芊侧着脸,用一种混杂着关心、骄傲、鄙夷的语气问她:“你没发现你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不担心别人会怎么评价你吗?我觉得人应该考虑自己的行为给他人带来的感受。”听到这句话之后的郑楚恍然大悟,彻彻底底地变了。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其他人还会评价自己的好坏,现在她觉得全班同学、全校老师,每时每刻都在审视她、评价她,她不敢随心所欲了,她怕其他人说她的坏话,她怕别人觉得她做的不好而她自己却不知道。这句话从此影响了郑楚的初中、高中整个学习生涯,尤其是到县城读书之后,她又变成了不说话的小绵羊。她太在意别人的评价了,直到读了大学,建立起自己的人格,才明白人们活着,能够畅快地按照自己的心情做好每时每刻的选择,就已经是很知足的事了,而外界的看法,其实一直都不重要。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