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屏风里却是热闹非凡,赵夫人带着清水跟芊芊一一引荐。刚才跟陈老太舌战的是赵家夫人的手帕交,闺名唤作巧玲,芊芊称巧姨,嫁给了老家县城县衙的县丞,虽说跟赵夫人年纪相差无几,但是保养得宜,显得非常年轻,从小也是看着芊芊长大的,这几年看着芊芊水深火热的早就按捺不住,没出过远门,听说赵夫人要来京都,便把儿女托付给婆婆后,便”义不容辞”跟赵夫人一起来了京都。
还有一位是在国子监严先生的夫人,严夫人长年在老家伺候公婆,抚养孩子,门风严谨,是正经的书院人家。赵夫人启程前多次去拜访,说是帮女婿询问走国子监的路子,当时严夫人已经听得一些赵家女婿的风声,很是鄙夷陈家的作风,也认为赵家过于迂腐软弱,还引得严严夫人一阵不快。但是也知道赵家的为人,便耐着性子跟赵家夫人周旋下去。谁成想到,赵家夫人虽是妇人,大字不识但是待人接物如同春风细雨般,严夫人越来越觉得相见恨晚,也越来越觉得招了陈家女婿实在是一步臭棋,这次听说赵夫人要来京都,便起了心,跟家婆提起,家婆觉得赵家为人厚道,十里八乡很有声望,说起来儿子儿媳已是两三年未见,便亲自登门,求了赵夫人一起带了儿媳去京都,赵家当然求之不得。
还有一位是丁忧在家的德兴县令的夫人,夫家姓秦。秦大人本来丁忧不宜走动,但是秦大人当年提携培养的恩师如今病重,特呈了条子去了户部,准备去往京都看望恩师。秦大人当年孤儿寡母,穷困潦倒,因着恩师看重,把自己侄女许配给了他,还带在身边点拨,中了状元点了县令,别看德兴是个小县城,却是西北通往京都的一座重要关口之一,本来恩师是想放在德兴锻炼个几年,再谋个差使,没成想,寡母病逝,报了丁忧没多久,恩师又病重,秦大人顾不得两头伤心,又担忧日后,急的满嘴冒水泡。正巧与那赵老爷在路上驿站碰到,秦大人看着赵老爷威武雄壮的镖局师傅们,几番思量,加上赵老爷热情相邀,便点了头跟着赵老爷在前头打点,说是说打点,其实赵老爷一路上安排的妥妥当当,秦大人的好感是与日倍增,相谈之间也随意了许多。赵夫人便领着一众家眷走在中间,后来都是各位家眷的行李。一路舟马,好在赵老爷豁达大方爽直的性子,顾及到女眷们,一路安排的妥当,女眷们一路上相互认识,看看风景,聊上几句,倒也解了无聊。
秦大人非常感激赵老爷,把酒言欢之中才知赵老爷这次来京都的事情,一时唏嘘,秦大人只隐晦提到,如果需要,侄女的事情他愿为周转,单看赵老爷想怎么个结果。赵老爷只叹气,道,到时候自会托付秦兄,只是现在秦兄也是为了自己恩师的事情,实在没必要卷进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来,现时秦大人自己的事情紧要,并想起行李中带了几根长白山人参,叫人给夫人那边送去。赵夫人会意,当时便跟秦夫人说话间,送了出去。
另外还有一位劲装打扮的女子,从进门都没说过一句话,只静静的坐着,喝着茶,目不斜视的,动作又飒爽,干脆利落,清水颇有好感,便问芊芊,芊芊一看,软软一笑,拉着清水便走到了女子面前,甜甜叫了一句,“舅娘,好生日子没见了,舅舅呢?清水这个是我舅娘。”
女子撇撇嘴,“我还当你不认识我了呢,我坐半天就光看你哭了,从小就是个哭包。”
清水看着芊芊给打趣,只觉得有趣,也喜爱女子干脆利落的样子,便福了福,安静地站着。舅娘拉着芊芊的手,叹着气:“你舅舅听说了你的事情,着急的不行,现下押了一趟镖去岭南,赶不回来,火急火燎的叫我跟了你娘亲来京都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个笨丫头,有什么打算没有?”
芊芊顿时红了眼圈,“现下那个,那个,”舅娘贴心的补了一句,“那个贱人”,清水差点喷了一口茶出来,虽说肚里想是一回事,但是女子直接这样称呼出来,好么?
芊芊回望了一屋子熟悉的面孔,底气一足,“那个贱人怀了孩子,我,我不愿意跟人共事一夫,而且,婆婆也不喜爱我与如意,等那个孩子生下来,怕是如意要受许多冤枉气。而且,他,他说话不算数,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了许多我没办法原谅的事情,我想以后我也很难再相信他,与其如此,不如离开,如若舍得些许银子,得个和离最好不过,不行的话哪怕休了我也是可以的。我只求速速带着如意离开。”
这是听到有人重重摔了茶杯的声音:“我家芊芊又没犯七出之条,先前说我们芊芊无出,如今听了你娘亲的话,我倒是明白了,合着陈家老太太终日里磋磨着你,连夫妻之事都要插手,欺人太甚,现下过了午时,不知何时开始议事,也让我等瞧瞧,那陈家是何等人家!”
清水抬头一看,原来是巧姨,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恰巧一个老嬷嬷请了众人挪去了花厅旁的小厢房,芊芊知道,该来的时候总归是来了,不由得紧张起来,清水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湿冷冰凉,众人经过芊芊之时,皆是点头示意,芊芊冷静了下来,跟着众人在小厢房坐定。
只听得陈家族长道:“今日里众人前来,是为解决陈家小两口的事,我刚才已经问过陈家老太太,以及陈家小子的意思,还是愿意继续好好过下去,不过,陈家老太太说她的侄女已经怀了陈家的骨血,是万万不能流浪在外头,还是要认祖上陈家族谱的,可以记在大媳妇的名下,由大媳妇教养着,也是如同亲生般的,不知赵家老爷意下如何?”
小厢房众人都看向芊芊,都鼓励着她,清水感觉手给握的生疼,芊芊颤抖着道,“我不愿意!”想起来这些年的苦楚,像是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更大声道:“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杏眼含泪,声音嘶哑着,极大的震撼着清水,清水是知道芊芊性格的,一向温温柔柔,这次却很决绝,向众人明志一般,大声的跟过去告别!清水感觉自己还不如芊芊,想想以前窝囊的自己,清水都有点脸红了!
厢房外一篇寂静,突然,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芊芊,这么多日子不见,我找了你很久,你还好吧?如意呢?如意有没有想父亲?”
芊芊如同电了一般,眼泪刷刷掉了下来,清水着急了,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芊芊你可别这个时候犯糊涂,你想想你刚才的决心,你想想你要是后退了,你以后怎么办,你的如意以后怎么办,你如珠如宝一般养着,却要他屈于一个外室子之下,你可想清楚了,今日妥协了以后这种乌泱泱的日子便是常事!”几位夫人不便出声,相互看着一眼,微不可闻的叹息着,赵夫人急的团团转,嬷嬷们都小声安慰着,舅娘满不在乎的喝着茶,清水瞧着她意思就是谈不拢大不了出去打他一顿打到他服气和离的样子……
赵老爷疲惫的声音响起,“芊芊,这里都不是外人,都是盼着你们小两口好的长辈,你好好想想,夫妻之间没有化解不开的误会!”
芊芊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爹爹你不必说了,我不愿意,我要和离!”
陈家老太太尖锐的声音响起,“大媳妇你可要想仔细了,我家儿郎可是正经的秀才,未来可是要殿试当大官的人,这十里八乡谁人不知,你今日里这番闹腾,传出去名声可不太好听。再说,我陈家可没和离这一说,你可想好了!”
芊芊不为所动道:“我想好了,陈家老太太不必多说,今日里我跟生意走到这一步,您和生意是清楚的。”
陈老太太跟个给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暴跳如雷,“你胡说什么呢你,居然敢编排婆婆!”众人是一阵嗡嗡声……
此时李嬷嬷来到了厢房,对着赵夫人使了个颜色,清水拉住了芊芊。
李嬷嬷对着众人一一行礼,扬声道:“陈家老爷夫人,赵家老爷夫人,以及各位夫人们,奴婢是李嬷嬷,是赵家二十多年的老嬷嬷了,斗胆在各位面前说几句。奴婢是从小看着小姐长大的,也跟过去陪房伺候到现在,小姐的事情奴婢的眼睛可是一直看着的,奴婢现在就来说说里面的道理!您刚才跟陈家族长说的无非是那奴婢生的孩子是因为小姐成亲两年无出,您想着陈家香火才给纳的。那奴婢先从这里说说。您说姑爷要上进要读取功名,容不得分心,便安排我们小姐夜夜伺候您老人家就寝,您睡着大床,我家小姐睡在您房间里门口的小塌上,半夜里不是如厕就是喝水,要么就是掌灯,还不许奴婢们插手,说这是陈家的媳妇子规矩。我家小姐愣是一声不吭伺候了您整整一年多。吃饭的时候您是上席,小姐还要给您布菜,站在旁边端茶倒水的伺候您,可怜我家千金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的,生生给人当下人使唤着,还不许奴婢们跟老爷夫人说,如若不是后来小姐气色越来越差,夫人和亲戚们几经询问,怕是还要继续磋磨下去。”
陈家老太太居然拿赵家小姐当使唤丫鬟,清水跟众位夫人震惊脸!
李嬷嬷继续道:“平日里,小姐还要上管陪嫁铺子金钱往来,下管院子庶务,一刻不得闲,就这样,奴婢还几次听老太太跟陈家亲戚抱怨说咱家小姐,说我们家小姐上不了厅堂,因为不是官府家小姐给不了姑爷助益,又下不了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碗面都做不来,这些,可以问问陈家族长夫人,当时陈夫人可还帮着劝了几句的。”
陈夫人此时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都是些妇人之间的家长里短,无妨大雅的几句闲话,当不得真的!”
李嬷嬷道:“平日里陈家开销大,姑爷一个月里总有十来天都在宴请各个学子,不是茶楼就是酒肆,有时还有客栈伙计上门讨要赊账的银子,奴婢私下算了算,每月里竟有百两银子之多,小姐还压着老奴不往外说,可是这位姑爷呢,银子不够诸位猜猜如何,大男人居然拿自己媳妇的嫁妆首饰去当了抵账,如果不是奴婢发现得早,还不知道要贴补多少给当铺!”
众人一片哗然,嫁妆可是媳妇们从娘家带来的底气,没出息的男子才会打自己媳妇嫁妆的主意,有厉害的男子外面赚了家用,除去公中的开销,还会私底下贴补自己媳妇,传出也是非常有面子的,这边厢陈家小子不说贴补了,还偷拿,众人真是对这一家子鄙夷到了极点。厢房内的夫人们皆是摇头,可叹一大小姐竟嫁给了这么户人家!赵家夫人气的是浑身发抖,巧姨赶紧扶了一把!
陈家老太太尖利的声音响起,“你别胡说八道,张口就来,你可知道你污蔑得是谁,是秀才老爷,我可以告到衙门去的!”
李嬷嬷不为所动,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以及一小兜东西,转过屏风递给赵老爷,请族长几人过目,“这是当时奴婢悄悄赎回来的当票,票据上写的清清楚楚,小袋子里是当时当了的首饰,当时偷首饰的小丫鬟我也一直带着,现在就关在柴房里,就是老太太自己个买来服侍姑爷的小豆子,大可招了来仔细问问。”
族长几人看了几眼,确认当票之后一时无语,陈家老太太急了,也顾不上找寻许久的小豆子怎么就跟着来了京都的事儿了,“也许就是一下周转不过来,拿了些许不用的东西周转,一般人家也很寻常。”陈生意维持不了风度了,想起那时千求万求要芊芊拿银子出来救急,芊芊就是不肯,又不好明说给老母知道,便想着去库房拿点平时不用的首饰字画什么的应急,等过了些日子手里宽裕些再赎回来便是,没想到给精明的李嬷嬷发现了,眼看着现下事情有点糟糕,便也着急了,喊了起来,“芊芊,当时是实在紧急,请了张学正的外甥吃饭,他看上了百宝楼的一幅字画,我便买了下来送他,这也是应酬,事出有因,我没有乱花银子!”
严夫人轻描淡写道:“如若自身读书上进,何须这等旁门左道!”
陈生意不以为然:“这位夫人,这都是男人之间的应酬,又不算得什么。”
严太太继续道:“我们严家可没有!”
外面又响起一阵议论,当时赵老爷可是带了一大帮子人上京都来的,老家那边陆陆续续是递了消息,道是同赵夫人一起来了京都的还有几位官眷,名声都极好。此时妇人端庄沉稳,气度不凡,又自称严家,在姑苏那边可没几家,众人心下都是了然。心里不由得再又慢慢偏向赵家。
陈家老太太不知者无畏:“寻常人家还有个燃眉之急的时候,况且我家生意说了是事出有因,是打点,以后读书考取了功名,方方面面哪里不需要人缘银钱的。”
清水看到严夫人一脸的不高兴,老太婆你要是知道她相公是谁,怕是拍马屁都怕拍的不响,白白错过一个给陈生意“打点”的机会。她相公是国子监的先生哪,全凤朝最会读书的学子都想尽办法进国子监,这么说吧,只要能进去,出来的时候都是半只脚踏进仕途的。虽说陈生意不一定能进,但是帮扶一把老家的后生,额外能指点一二,不比百宝楼给那个什么外甥撒银子强?!
李嬷嬷依然淡定道:“小姐库房少了十颗上好的南珠跟一些金器耳环,据小豆子说当了五百两,我派人去问过了,那百宝楼的掌柜说姑爷您确实是买了一幅字画但也不过八十两银子,那剩下的四百二十里哪里去了?”
陈生意一听话说到这里,顿时哑火,清水趴到屏风的缝里想瞧瞧,被一声轻笑打断了,回头一看,舅娘正笑吟吟的看着她,一时脸红,终于还是老实地坐下了。
李嬷嬷继续道,“奴婢还查到那段时间姑爷老是往外跑,便问了家里的车夫,车夫老实,几下就说了那段时间姑爷正跑姑苏城郊看宅子呢,一个三进的院子,加上这连续日里搬进去的东西,花费可不小哪。对了,车夫也跟着来了京都,也可以叫进来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