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拖着鞋后跟漫步回到家,轻飘飘上房间打包好行李收,假装认真地收拾整理房间,发现爸妈已把买药的钱和药方放在桌面上的信封旁边。我背脊发凉,额头一陈冷汗,听到自己胸口剧烈震动的心跳声,慌忙检查信封的封口,还好没有撕开过的痕迹。我把钱跟药方叠整齐一起塞到衣服左上方口袋,整个人虚脱地半躺在床上。拿起闹钟一格一格数着秒表,边数边掐指,一夜未眠。
时针指向5点时,我起身跨上行李背包,下楼生火煎熟了5个玉米饼,吃了1个,留4个装盘放于饭桌盖上防苍罩,然后打了一壶温水,一口气喝完,又打满一壶。
我在大堂托着下巴静坐了一会,大堂正墙是我们家供奉的祖先牌位,我犹豫片刻点了三个细香插进香炉,最后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小镇破旧的车站一般要上午9点以后才开始有开上县城的中巴车,但凌晨不管几时总会有载着打工人驶往外省的大巴车经过镇口,赶早进城的村民一般都是拦下这种五颜六色的大巴搭便车,虽是顺风车,但车费比镇上的中巴要贵五块钱,可以领矿泉水。
我虎头虎脑地来到等车的地方,看到路边杂草丛中倒立放着一辆熟悉的自行车,我搓眼看清,我哥头顶中分发型、挽着脚裤管站在自行车不远处抽烟。见我到来,他弹掉烟头走近,我俩不知道处于什么缘故都略显尴尬。
哥先开口:
“我送送你!”
“有啥好送的,又不是第一次进城”
“我要带你上去认识一下我那个兄弟”
“什么?哥你也要进城?”
“你给爸买的药寄回来也挺麻烦”
“哦,你的自行车就放这里?”
“我看谁敢动?”
然后我俩选择静默。
我感到奇怪,一直生活在村里的哥,怎么会有个城里的兄弟?难不成他俩是做梦认识的么?
哥点燃两只烟,递给我一只。我接过烟凝重的看向他,发现19岁的他看起来实在老过了头。在这个年轻人总想往外地跑的乡村时代,哥是个特例。哥的爸妈老当益壮,常年承包的果园虽连年效益不好,但他们仍有使不完的力气。哥除了每天帮家里干着无休止的重活,晚上还要跳进河里网鱼。日积月累的操劳,使他脸上挂满了与年龄及不相符的风尘。我同时想起昨晚跟他一起钓鱼的女人,不知他们到底何时才能结婚。
我们灭掉烟头,一辆红色的大巴车晃晃悠悠出现于晨雾中,像只巨大的猛兽嗅着猎物的味道般缓缓停在我们面前,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刚要踏上车的脚踏板,哥好似大人一样夺过我的挎包,推搡着我钻进了那辆鼾声四起的车内。
一路无言。
家乡的小城是祖国最靠南边的五线城市,这里的人百分之九十是壮族,独特的地方风俗非常浓厚,所有的人和故事,跟城区周围缠成一片的山脉形成了呼应,连绵回响。我小时候经常骑坐爸的自行车后座,跟在大人身后一起进城赶集。那时候小城给我幼小的印象仅仅是一个热闹而充满惊喜的集市,每条街道每个角落一直都能涌出新鲜事物。
但自从我进县城读高中,那个城的一切似乎变得幽暗失色,因为我读书从未安分守己,几乎每晚都跟班上一些网瘾少年翻墙外出上网。小城大大小小乌烟瘴气的网吧均被我披着夜光蹿了一遍,每家网吧肮脏的厕所都留下过我泛黄的尿液,小城的摸样从此在我少年阶段的心智留下了不少黑色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