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悠悠打开,一个原本身形健朗此时却蜷缩着身子显得有些单薄的少年出现在了陈守眼前。
这人自然是赵仁豪,他侧着头,活像犯了错的孩子般不敢看家长,可眼底却满是心痛与自责,不由自主地朝陈守看去。
“大叔……”
陈守苍白而萎靡的面容映入赵仁豪的眼底,让他不忍直视,嘴中轻呼一声,竟带着些许哭腔。
“真是的……”陈守见状只感到心中一暖,却又有些无奈,当即朝赵仁豪招手道:“我这还没死呢,男儿有泪不轻弹懂吗?过来坐着说。”
“……嗯。”
赵仁豪拂去眼角的泪花,三两步走到病床前,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努力抿着嘴唇,哪怕成了一个地包天都还扯住嘴角,尽力不让伤心的表情露出来。
“噗。”见他这副样子,陈守好不正经地笑了出来,揶揄道:“你这是来看望病人还是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啊?”
“大叔……”赵仁豪整张脸拧巴成一团,幽怨道:“我,我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这样。”
“我这叫不矫情,哪像你,在门口站那么久,进来了还露一副苦瓜脸。”
赵仁豪低下头去,满脸心事,却说不出话来。
陈守也不再开他玩笑,而是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我这不是什么大病,也不会影响我以后的生活。”
赵仁豪兀自点头:“这个我知道,那些穿黑制服的叔叔们和我说过。”
“既然知道,那就别放在心上,好好长大,等你未来有……”
“我明白……”
赵仁豪嘶声啜泣,打断了陈守的话语。
他的头埋得像是李介休最忧郁时一样,从两天前便开始积蓄的泪水终于决堤,可他想要藏住自己的泪水,不想让陈守看到自己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始终挺直腰坐在椅子上,为此赵仁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以致于他接下来每说一句话,他的身子都会代偿似的颤抖起来。
“我明白,哪怕前天被抓走的不是我,也不是阿休,甚至只是其他大叔你不认识的人,大叔你都会去救他,可是……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我不想只能看着别人受伤,不想做一个累赘、害人精!”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怎么可能为了不认识的人拼命?’
这句话横亘在陈守喉咙之中,一个星期前他肯定没什么顾虑就会说出口,可现在却做不到。
既是不希望让此时的赵仁豪感到幻灭,也是因为赵仁豪说得不错,陈守现在需要度死劫,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和别人玩命,反正左右都是死,如果能救下一两个人,陈守心里是愿意的。
深深望着眼前仿佛快要长大的少年,陈守明白他在等自己说话。
“你还小,还需要长辈的庇护,还需要时间来长大……记得吗?我和你说的这句话。”
“我记得。”赵仁豪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大叔,把我从那帮想收我保护费的混混手里救出来,背着我回家的时候说的。”
“那你记得我还说了什么吗?”
“你还说和我说我太蠢了,如果我不想我妈担心,就得做和他们差不多的事,就该够狠,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是抓单下麻袋甩暗棍,还是给人鞋里放图钉,总之要打得他们不敢再来招惹我。我还得够聪明,让全世界——包括那些流氓学生的父母家长,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们做的丑事,让他们被人鄙夷,被人唾骂,让他们做什么事都不利索,让他们自己人都在恶心自己人,这样才行。”
说完,赵仁豪又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继续说道:“大叔之后还说,可我做不来这些事,说明我还没有到需要去做这种事的境地,所以我应该学会依靠长辈,好好长大,不要自认为瞒着长辈在外挨揍是在替他们分忧。”
“是啊,本该如此,可惜天不遂人愿。”陈守叹息两声,对赵仁豪的来意有了一点猜测。
“扑腾!”
果不其然,在陈守的叹息声中,赵仁豪再无法压抑内心的冲动,猛地推开身下的椅子,双膝“咚!”的一声直直跪在地上,向陈守施大礼,无比诚恳地说道:“大叔,仁豪已经等不及长大的那一天了,只求大叔收我为徒,教我本事,让我今后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朋友!”
“你……”见赵仁豪朝自己行师徒跪拜之礼,陈守整个身子僵在原地,他的灵魂刚遭受重创,此时反应缓慢,竟然没反应过来拦下赵仁豪,硬是怔住了两三秒后才颇为无奈地说道:“赶紧起来,都啥年代了还跪别人!”
“嗯。”赵仁豪倒是听劝,陈守这么一说,他也麻溜地站了起来,露出满是忐忑的脸庞。
躺在病床之上,陈守将眼中赵仁豪那副忐忑的脸庞与记忆中他过往的模样对比了一番,最终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声:分明只是个孩子。
这世间总是如此,麻绳专挑细处断,逼得弱者只能拼尽全力往上爬。爬不上去,就只能任由世事玩弄,任他人作践,李介休是如此,张成是如此,他陈守和赵仁豪也不例外。
对于赵仁豪拜师一事陈守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平日里和一帮混混斗智斗勇也就算了,可前两日他可是险些就被一个觉醒者以残忍手段折磨杀掉,甚至有可能牵连自己的母亲和朋友。
这一切无疑在赵仁豪的心里种下了极深的恐惧与无力感,拜陈守为师也是赵仁豪为了摆脱心理阴影寻求自我安定的一种方式。
实际上就算今日赵仁豪不来,陈守出院也会去找他聊聊,他不想让赵仁豪在这件事上空耗心力,只是陈守也肯定不会收赵仁豪为徒,他一个摸石头过河的野路子,哪来的资格教别人?
不过……
‘虽然我教不了,可有的是人能教啊。’陈守心中有了想法,随即唤了一声:“仁豪。”
赵仁豪飞快回道:“我在,大叔。”
陈守只是略微犹豫,便继续道:
“你愿意去北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