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李水生想到了自己抢劫的那个大学生,虽然那个人早被自己一刀捅死了,但他至今忘不了那个大学生眼中的不屑,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没有价值的有害垃圾,甚至是一坨……
‘这个女孩的眼神也是一样!她不应该害怕吗?难不成真有不怕死的人?’
李水生很生气,但他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抢劫的废物了,吃了一年半的人,略微思索他就知道该如何让这个女孩陷入绝望。
李水生残存的右脸扯出一个比猪还难看的笑容,讥讽地说道:“真是漂亮的身子,漂亮的眼睛,难怪那个汲取者会拼了命地想救你。”
赵珍珏闻言眼神中掀起波澜,难以抑制地问喊道:“他在哪儿?!”
李水生见此眼睛一亮,心道自己果然神机妙算,随便一句话就能让这女孩如此激动。
至于那个汲取者?那人身上气息忽强忽弱,很明显是身有隐疾,境界跌落,之前一拳将自己打个半死说不定又牵连到了他的旧伤,现在指不定还在那儿疗伤,甚至可能已经旧伤复发暴毙了。
李水生越想越是合理,当即说道:“我还活着,他当然是死了。”
他可不会说自己被人像打死狗一样一拳打到诈死逃生,那也太掉份了。
赵珍珏一听却是一愣,眼里的平静与波澜瞬间被吞没,只留下了一片空虚与绝望。
“死……了……他死了……”
赵珍珏的呼吸变得无比滞碍,彷如窒息,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与绝望化作了一张大口,啃噬着她的心中的一切。
她下意识地将双手张开,掩住自己的面容,仅留下双目死死地盯住李水生。
李水生一看赵珍珏这幅样子,心里瞬间狂喜,感到无比满足,大笑道:“当然是死了!他死之前还拉着我的裤子求我别杀你!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你吗?都是你那个好心的叔叔,先是找我杀了你爸妈,然后又让我来杀你,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爸……妈……是你杀的……是叔叔让你杀的……”
善魂堕入深渊的瞬间才是最美味、最滋补的时刻,李水生感受到女孩身上的绝望,顿时食指大动,情不自禁地迈开步子朝赵珍珏靠近。
“没错,没错,所以快让我吃了……”
“咚~”
黑色影子中,本该只有猎人和猎物的密室内,一声宛若生命新生的心跳声响起,让常年杀戮的李水生心中警钟大作,顾不得口腹之欲,连忙后退三步,无比震惊地看着赵珍珏。
女孩的十指变化如刀划过脸颊,翻出令人心惊的殷红血肉,她的瞳孔也化作与其鲜血一样令人心惊的艳红之色。
鲜血自伤口中泉泉涌出,从赵珍珏的脸上流淌滑落,像是憎恨自己的这张面容,赵珍珏那越发锐利的十指被她死死嵌在脸颊血肉之中,翻出恐怖的伤痕,随后却瞬间愈合,徒留下那憎恨的血液。
而于此同时,更为超乎常理的景象也与之一同诞生。
一道无人可见身影从赵珍珏身后缓缓爬出。
纤细美丽而又锋锐如刀的五指像是渴求生命的幼雏啄破胎壳般从赵珍珏的背后猛然刺出,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便凭依着赵珍珏的肩颈一点点爬了出来,降生于人世。
惨白中泛着灰败死气的皮肤让其本就动人的容颜更显窕冶,一头乌黑的长发足有等身长短,鲜红到让人心惊的血色眸子,一袭黑色衣裙之下玲珑有致的躯体勾人神魄。
若是陈守在这,必然明白,这是一只幽魂。一只容貌姿态和赵珍珏相差无几的幽魂。
“觉醒?!你觉醒了!你是汲取者?不,汲取者怎么可能这么邪性?!”
李水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大惊失色,他现在也就只能欺负一下普通人,如果赵珍珏觉醒成汲取者的话他就只能逃了。
可他也没有从赵珍珏身上感到那股掠夺者之间特有的排斥感,这让他迟疑了片刻才做出决定。
‘不行,无论如何都该跑路了,这个女的太邪性了。’
念及此处,李水生毫无征兆地将周围所化的黑影尽数向赵珍珏攻去,而后掉头就跑。
可没等他跑几步,他就感觉身下双脚一痛,身子如皮球般在地上滚了几圈。
“啊!”
李水生只觉得自己残余下的半个脑子中传来一股剧痛当即惨叫一声。他的身后,阻拦赵珍珏的那道阴影上赫然有着五道爪痕,被女孩看似纤细无力的双手撕扯得像破布一般。
“嚓。”
踏着树叶的脚步声幽幽响起,李水生的影子终于消散不见,赵珍珏的身影自阴影中缓缓浮现,而她的背后,那只和她一模一样的幽魂正舔舐一道黑色的灵魂——方才夺取而来的李水生的灵魂。
随着吞噬那道灵魂,一些残破的景象浮现在赵珍珏的脑海中,绝望,哭喊,痛苦,这些都是如此的……美味!
眼中的血色越发红艳,赵珍珏一步步地走上前去,用冰冷无比的声音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然而李水生的双脚都被她剁成了十截,就连灵魂都被她斩去了一部分,哪能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惨叫着。
不过赵珍珏从未期待过他的回答,只是缓慢而肆意地在空中划动手指,每一次划动,她与她身后的幽魂都会带走李水生的一片血肉和一丝灵魂。
接着她自顾自地、平静而疯狂地问道:
“所以,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夺走了我的尊严,我的灵魂,我的父母,现在连他也被你们夺走了,而我,做错了什么?!”
赵珍珏越是发问,眼眸便越发猩红,神色也越发癫狂。
突然,她笑了,她已从过往找到了答案。自癫狂中她想起了陈守将她从怪物口中救出后说的话——
——我带你回家。
句话让赵珍珏是如此期待,她却忘了,自己始终只是一个被他所救的弱者,将一切都交付与他,等同于将自己这个累赘死死地挂到他的身上,自认为什么都不在乎了,最终却害死了他。
这是多么傲慢!多么不知廉耻!多么令人作呕的选择啊!
癫狂,绝望,哀伤。她凄声笑道:“我明白了!错的是我太弱小,弱小到只能被别人拯救!错的是我太傲慢,傲慢到认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赵珍珏仰身大笑,状若疯魔,手中利爪不再慢条斯理地折磨李水生,而是直接大开大合将其碎尸万段,身后幽魂亦是狂笑着将李水生的灵魂撕成碎片,捏成粉尘,化作纯粹的魂力再狠狠吞下。
如此这般后,她双脚张开跌坐在地,双目无神地望着乌黑天空,良久之后她才沙哑着嗓子自言自语:“不够……不够……更多……好饿……我要杀更多……
“不,不行……我得去找他。”
重新从地上爬起,赵珍珏蹒跚着走向出逃的小屋,想要去找到陈守的踪迹。
很快,她了无生气而又无比执拗地走到了小屋前。
“噔!”
一声好似拐杖一样的声音从小屋内传出,引得赵珍珏抬头望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
昏黄的灯光衬着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他的头发凌乱至极,身上的衣服如同浸满鲜血的破布一样,手中拿着一把带鞘长刀做拐,一瘸一瘸地往外走着。
就这样,两人四目相对,让赵珍珏无神的殷红瞳孔泛起泪光。
陈守犯了难,只得说一声:“让你久等了。”
赵珍珏哽咽着刚要开口,就见陈守像是松下了一口气,一头朝地下倒去。
女孩心里担心急了,飞身跑去,在陈守没有倒下前将他抱入了怀里,焦急地喊道:“陈守,你怎么样了?!”
陈守尽力抬起眼皮,看着女孩焦急的表情,轻轻说了句:“没事,就是心脏快炸了,帮我叫下救护车。”
说完陈守倒头就晕了过去。
“陈守!陈……”
赵珍珏强行将心头的焦急压下,再度失去,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情,她必须冷静。
“对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连忙割开自己的手腕,顿时鲜血涌出,却没有洒落在地,而是慢慢转化成一种无形无质的力量缓缓流入陈守体内。
赵珍珏感应到陈守体内的情况很混乱,故而她不敢擅作主张,只是竭力强化陈守的躯体,使其不再轻易受损。
“手机!手机!”
一边给陈守‘输血’,赵珍珏一边飞快地在陈守身上翻找着手机,好在陈守干架之前把手机留在了打铁铺子里,回地球时特意带上了,本意就是想call急救车。
翻出陈守身上的手机,赵珍珏连忙先翻看地图确认位置,紧接着打电话叫了急救车,最后又打了个电话给周勇寻求帮助。
末了,她便只能紧紧地抱着陈守,祈求天意怜悯。
“绝不要……我绝不要再拖累你了……我绝不要再做一个只能拖累别人的弱者了!”
……
“嘀~嘀~嘀~”
一间洁白的重症病房中监护仪忠实地执行着它的使命。
阳光从窗外洒落,悄悄照在蓝白色病床之上,使得陈守感到了一丝温暖,但他更在意自己手中握着些什么。
是刀吗?不,是一样很柔软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求知欲催促着陈守睁开双眼,让他从好似永远不会终结的嘀嘀声与痛苦中醒来。
一睁眼,一层一看就不像自己居住的出租屋的洁净天花板直晃得他两眼发昏。
陈守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痛得他直咧嘴,手上不免轻轻一动,那种柔软冰冷的感觉更深了一分。
囫囵地吞了口唾沫,像是想到什么,他这才艰难转头朝手看去。
他那双结着厚茧的粗糙大手上正握着一双纤细修长的柔荑,而那双手的主人也正从病床边悠悠醒转。浅浅睡去的赵珍珏感到了某种动静,醒了过来。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这次陈守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努力说道:“早上好啊。”
赵珍珏将陈守的手紧紧握住,重返棕黑的双眸中泪水仿若决堤般流下。
女孩竭尽全力地说道:“对不起。”
陈守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直到片晌之后才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说道:“之后吃些甜的吧,我想吃红糖馒头。”
她将头埋在两人的手中,轻声回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