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师娘将黑风的名字改成了季风。
季风已十六岁,不曾习过武,可以说毫无根基,但他天资聪慧,悟性极高,除了武功上进步神速之外,师父但凡有新的招式,只需演示一两遍,他就能心领神会。不得不说,师娘的确眼光独到,她一眼看出季风骨骼精奇,是天生的习武奇才。同一招式,天儿却要练习多遍,反复揣摩之后才能学会。要论悟性,天儿的确不如季风。但他胜在勤奋。尤其季风上山之后,他越加意识到自己天分不足,于是更加努力,为了不让季风超过自己,他更加刻苦练习,每日总要比季风多练上一两个时辰。好在他性格敦厚,勤学苦练对于他倒不算是件辛苦的事。他从小就开始习武,根基稳固,内力浑厚,这是季风不能相比的,因此,二人每次比试切磋武功时,天儿总还是能胜季风一筹。姚玉因为是女子,师娘说她不适合练刚猛的武功,因此姚玉的武功就由师娘亲自教授。师娘以为,女子不必过于要强,于武学上只须尽心即可,打好根基,若好于此道,要精进也不难;若不好此道,将就着也能防身;若是武痴,那就要看造化了,将来若有幸能参透玄机,或成为一代宗师也未可知。因此,师娘对姚玉武学修为上并不十分苛责,一切只须尽心了即可。如此,姚玉也并不十分醉心于武学,一天之中倒有一半时间在读书。反而是天儿,自从有了季风和姚玉这两个师弟师妹,渐渐的有了长兄的风范,处事越发沉稳起来。天儿对师弟师妹都很照顾,尤其是对姚玉,可说是百般呵护。
一晃八年过去。
季风不再是那个黑娃,如今的他,身高八尺、身姿挺拔,却喜欢着一身灰衫,显得呆板慵懒,却又带着几分不羁。姚玉每日练功读书,只觉心中惬意,年幼时的饥荒之色已荡然无存。如今的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聘婷袅袅、婉约如诗,笑起来美目流盼、眼波婉转,闲坐时如出水芙蓉、淡雅端庄。
姚玉对这位对她呵护备至的大师兄充满感激,也从心底里充满敬意。大师兄话不多,但是待人温和,有如谦谦君子。可不知为什么,姚玉总感到拘谨。大师兄时常下山,每回总不忘给她带一些新鲜的物件,她总感到为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每次见到大师兄,姚玉不敢抬头,她怕看到大师兄那双忧郁的眼睛,行过见面礼后总是匆匆离开,她也怕听到身后传来大师兄那声轻轻的叹息。
然而,和季风相处却截然不同,他洒脱、不拘小节、桀骜不驯。二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上树掏鸟、下水摸鱼,崎蔚山几乎被他们翻了个遍,什么深不见底的崖涧、寒气逼人的洞穴、状如神龟的怪石等等,他们能如数家珍。季风从来不像大师兄那样彬彬有礼,他既不温和,也不体贴,性子也阴晴不定,爱发脾气、爱生气,还喜欢捉弄她。可是,姚玉却渐渐感觉,她再也离不开他。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无拘无束,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肆意妄为。她习惯了为他端茶送水、缝补衣裳;习惯了看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她亲手为他做的点心,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去。
而季风也渐渐习惯了姚玉的照顾和陪伴。从前,他的眼神是孤独和阴翳的,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眉头开始舒展,进而会时常发出开怀的笑声。
季风感觉到了另一种生活,原来生活不仅仅只有打骂和哭泣,也可以有温暖和笑声。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是不会太长久。
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玩闹渐渐变成了一种负担。他也就再也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后背多了一道目光,一道冰冷的目光!
每当他和姚玉在一起时,他总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就在他身后,如幽灵一般,时而,它也会化身一把利剑,从他身上穿胸而过。
每一次,季风都禁不住打冷颤。
终于,他再也不能忍受。
一天夜里,姚玉一如往常般端来点心给他,然而季风却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一边取笑她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他只顺手接过点心,然后就是沉默,无尽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