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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茹娜用力推开厚重的木门。凌冽的寒风瞬间灌入温暖的室内。

“阿茹娜!你去哪?”母亲苏日娜尖利的嗓音刺激着阿茹娜的耳朵。

“我很快回来!”阿茹娜皱着眉头伸脚出门,试图慢慢挤出去。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大风不时夹杂着一星点雪花,刮在阿茹娜的脸上,生疼。不过阿茹娜已经习惯了,从小生活在这里让她幼小的脸庞少了细嫩。

身后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阿茹娜只能更用力地将自己的身体塞进那打开的门缝里。脚上羊皮靴踩进薄雪里发出的声音很快就被寒风的呼呼声淹没。

苏日娜来到阿茹娜的身后,喘着粗气道:“外面风那么大,等会儿就要吃午饭了!”

阿茹娜什么都没说,她有半个头都已经到外面了,呼出的气瞬间就结成了小冰晶,但是她可没工夫欣赏这些,单单把自己塞一半出来就好似用光了自己的力气。

“我要去找爸爸!”阿茹娜倔强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她已经一整天没跟爸爸玩了!为什么不准她去找?

“哎哟。你爸爸在村那头办公呐,那么远。”苏日娜不时回头看了看高压锅,“乖啊阿茹娜,今天煮的炸酱面哦。”

“嗯嗯……炸酱面。”一听这个,阿茹娜有点纠结,哼唧着好似在撒娇,“但是我想去找爸爸。”她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重新开始在门缝中扭动起来。

“唉,好,叫你爸爸快点回家。”母亲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帮阿茹娜推开了门。

阿茹娜兴高采烈地“嗯”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雪地里。

苏日娜重新关上门,又突然打开门,冲着阿茹娜的背影喊道:“注意安全!不要去其他地方!去找你爸爸!”也不知小小的阿茹娜听见没有,只见她兴高采烈地奔跑着消失在房舍的边缘。

母亲笑着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拉上了门。

阿茹娜想蹦蹦跳跳地在房舍间穿梭,但这样的行走方式很快就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她只得停下来大口呼吸。

阿爸怎么那么远啊。阿茹娜叹了口气,又马上再次提气跑了出去。

……

“我说过了,不可以。”阿茹娜的父亲敲了敲桌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的阿舍利亚不能见客。”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红发绿瞳的异国中年人,穿着合身的冲锋衣,大腿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袱。

中年人局促不安地交叉着手指,脸涨得通红,口齿不清地叫喊着:“可是…我真的很需要祂,只有祂,只有祂才能救我。求求你们了……”他的眼眶湿润了,绝望地哽咽着。

“玛拉秦,带他回房舍吧,晚上风雪大,明天送他下山。”阿茹娜的父亲扶着额头,摇了摇手,叹了口气。名叫玛拉秦的男人从房后站起,他身穿厚重的毛皮大衣,脸上布满伤疤。这名异乡人本就是他带来的,看着他这样挣扎痛苦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求求您了……求求您……”中年人似有些痛苦地从椅上滑下,又抽泣着跪在地上,试图绕过桌子来到阿茹娜父亲面前。

玛拉秦迅速从中年人背后拉住他:“乌日格已经拒绝你了。”

中年人的情绪迅速崩溃了。

先前还能在桌上商议,还有见到阿舍利亚的希望,但现在所下的逐客令让这样的希望真正湮灭了。中年人双手掩面痛哭流涕,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喊叫。

“你们不明白,我真的……只有祂可以救我啊,求求你们……”

乌日格轻叹一口气,没再理会。

玛拉秦拉着中年人出了帐篷,寒风凛凛,刺激着他挺直了腰杆。眼看着地上胡乱摸索自己面容的中年人,玛拉奏喘着粗气说:“你也听到了,明天就请回家吧。”

“回家?”中年人颤抖着,“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他好似失了魂,自己从地上爬起,转头抓住玛拉奏的衣服,带着脸上还有冰凉的泪与鼻涕。

玛拉奏抓住他的双手,沉默着将他拉离帐篷门口。

……

阿茹娜喘着气,一路给自己打气,终于接近了父亲办公的帐篷。

“妹妹……小妹妹……这边。”路过的帐篷门口开着一点缝隙,陌生男人的半张脸挤在那道缝隙里。他半趴在地上招呼着阿茹娜。

阿茹娜停下脚步好奇地打量着那男人,阴影下勉强可以看到男人棕红色头发和翠绿的眼眸。他为什么不开灯?

她皱了一下眉头。父母经常教育她不可以随便答应陌生人,所以阿茹娜准备退后离开了。

“不不不……小妹妹!求求你带我去找你们的阿舍利亚。我时日不多了……”他说着说着,嘴里已经带着哭腔,抽噎着把右手伸了出来。

看着陌生男人的泪水,阿茹娜犹豫不决。父母虽然叫她不要随便答应陌生人,但是她觉得这个叔叔看着不像坏人。况且她应该乐于助人才对。

可是……我还要去找爸爸呀……

“要是你爸爸知道你帮助了其他人,他一定会很开心很自豪啊。”陌生男人突兀地说了一句。

阿茹娜惊讶地看着他,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了。爸爸妈妈叫我帮助他人,现在有人需要我帮助,我帮了他,爸爸妈妈会不会很开心?她慢慢想着,浑然不知男人抽噎的声音早已消失。

她看着陌生男子的绿色眼眸,说道:“我叫阿茹娜,我们走吧。你为什么想见我们的阿舍利亚?”

男人的神情有些尴尬,“我是辛巴尔。我出不来这个屋子。阿茹娜能帮我一下吗?门的这个地方有个插梢,把铁棍拔出来就好了。”辛巴尔伸出手向上指了指,“我得了一种绝症,只有阿舍利亚才能救我。”

阿茹娜发出了然的“哦”声,随后顺着辛巴尔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道铁插梢,几乎有阿茹娜手腕粗。她上前几步,踮起脚,用两只手握住了插梢上段。

辛巴尔则从缝隙里消失,把门往回拉了一下,方便阿茹娜拔出插梢。

几乎没怎么用力,阿茹娜把插梢提了出来。

“很好很好。”辛巴尔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退后一下。”

阿茹娜听话地退到了路中间。面前的大门被推开,她也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辛巴尔的脸。辛巴尔背着他的包袱站在房间门口,愉快地向阿茹娜说:“走吧。”他递来一张黑色面纱,“保护一下你的脸。”

阿茹娜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在前面带路。辛巴尔撇了撇嘴,带上了护目镜和口罩。

阿茹娜在辛巴尔的提醒下避开了可能有人的路段,她也有过疑惑,不过辛巴尔从来没有说清楚,她也就没问了。

每年一月和十二月阿茹娜的父亲乌日格都会带着全村老小祭拜阿舍利亚,村里老人过世后也埋葬在去往阿舍利亚的路途上,用乌日格的回答来说就是“不要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路。”阿茹娜不懂什么叫“自己的路”,但这不妨碍她记住去阿舍利亚的路怎么走。

阿茹娜数着路边的墓碑,她以此来记忆路途上转向的问题。辛巴尔默默地跟在阿茹娜身后,他看着墓碑上的文字出神,安静得出奇。阿茹娜时不时回首望一下辛巴尔,好像在看他有没有跟上自己。

两个人在雪地里不知走了多久。

……

乌日格默默看着自己家透出的灯光,深呼吸,在脸上挂起笑容,拉开了房门。

“阿茹娜!”他温和地呼唤着女儿,但是屋内没有回应。乌日格脱下外套,放在沙发的靠背上,“阿茹娜!”他等待了一下,直接走向了厨房。

他拉开门,热气直接扑上他的脸。厨房很温暖,高压锅不断发出刺耳的尖鸣声,肉眼可见的水汽呲呲地往外冒,苏日娜汗背过身在案板上处理配菜。

听闻身后的响动,苏日娜转过身来,看到丈夫的她笑了笑,“回来了?再等一会儿吧,面还没好。”乌日格点头,“好。”

“阿茹娜呢?她没跟着你一起回来吗?”苏日娜歪头看了看他的背后,疑惑地问道。

乌日格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来找我了?”

“哈?”苏日娜顾不上切菜的刀,转过身凑近了乌日格,脸上带着点慌乱问道:“她刚刚自己过来找你了,我以为你们会一起回家。”

乌日格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唇,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突然他又紧皱眉头,仿佛想起了什么,立马转身出了厨房,打开房门。

苏日娜放下菜刀,关了火,跟着丈夫走入了风雪中。

乌日格快速地穿越村庄的房屋,呼喊着阿茹娜的名字,但是他好像有一个既定的目的地,奔走的方向一直没有变过。苏日娜以为他想去村办公室看看,想在去的路上找找阿茹娜。

她可能是去玩雪了吧……可能来了一只山羊宝宝?她在陪它玩?或者阿茹娜在半路上遇到辛尼戈了?那个经常来找阿茹娜一起玩的孩子……苏日娜跟在乌日格的后面,思考着阿茹娜可能去了哪里,一瞬间没有发现自己的丈夫已经停止了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