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春猎会持续二十天。这中原的君王一般每年狩猎三次,每次都在二十天,和草原上不同,他们的狩猎主要为了祭祀。
刘沂不在,只能我去给宣平侯府充场,所以只打算露个脸就回府。不过再怎么精简也是要面圣的,必要的礼节万不能少,收拾半晌也还是装满了一辆马车。
上车前,思虑再三我还是将湘月留在府里。桃姨娘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虽说离开短短几日,却也马虎不得。
刘沂信不过我,总不至于信不过老夫人留下的湘月,万一期间出了事,再怎么论也怪不到我头上去。
当着府中众人的面,我又郑重其事交代了一番,末了拉着湘月的手言辞恳切道:“侯爷跟我都不在府中,倒是难为你多费心替我们盯着,旁的也就罢了,尤其是桃姨娘,还需姑娘多注意些才是。”
“多谢夫人记挂”,人群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金珠扶着大腹便便的桃姨娘走了过来。
我挑了挑眉,自她怀孕后闹了那档子事儿,我便吩咐阖府上下对她的吃穿住行尤其注意着,免了问安行礼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算今日这样兴师动众的场面,也未曾想过叫她动上一动。
毕竟侯府人丁单薄,她的身子就显得格外金贵。出了什么差错外头的人也只会议论我这个当家主母,秉持着以退为进的想法,这段日子以来只要她不是过分逾矩,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小打小闹。
我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说道:“你如今行动不便,巴巴儿的跑这么远来作甚?今日府中忙糟糟的,一路上当心磕碰着。”
“夫人出行劳顿,妾岂有不送之礼”,桃姨娘笑着上前,又摸着肚子说道:“大夫说胎像已经稳妥了,不用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的。”
眼瞧着银雀翻着白眼要开口,我伸出手按着她不耐烦开口说道:“难为你有那份心来送我,如今保重身体将来能为侯府开枝散叶,才是最要紧的,快回去罢。”
说罢我不再耽搁,扶着银雀的手急急上了车,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城门口,我才长出一口气,指着银雀笑道:“若不是我拉住你,你今日又打算耍嘴皮子痛快是不是?”
银雀俏皮吐了吐舌,皱着鼻子说:“桃姨娘仗着有身孕实在太过逾矩,奴婢瞧着她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拍拍她的手,摇头解释道:“她如今身子贵重,你再看不惯也该忍着些,不然冲撞起来又该惹出不必要的官司,没得叫人担惊受怕。”
“夫人就是太过宽容,才能让她这样的人作威作福的”,银雀气呼呼抱怨:“京城的世家贵族规矩森严,按理说正室夫人还未所出,妾室们都是不能怀孕的。可如今桃姨娘不但怀了孕,还整日招摇过市,实在太可恶了些。”
我无奈一笑,转头盯着车帘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慢悠悠叹道:“谁让侯爷喜欢呢,论规矩,他可比我懂得多。”
马车内重归寂静,就显得马蹄声车轮声格外闹人,我有些烦躁地扯了扯略紧的衣领,将头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许是今日起得早又忙活着收拾东西,不知不觉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马车已经快到猎场了。我撩起帘子瞧了瞧,又问银雀:“我睡了多久?”
银雀递过一杯茶来回道:“快一个时辰了。”
热茶下肚,我整个人顿觉精神起来。又大声问外头:“还有多久便到了?”
“回夫人,已经到了逐风岭了,约莫还有一刻。”
我点点头,整了整皱乱的衣服,银雀从盒子里端出一碟准备好的点心:“夫人吃点罢,过会子到了又是请安又是客套的,恐怕一时半会还吃不着东西的。”
“最头疼的就是这些个”,我将点心塞进嘴里:“装模作样像戴面具一般,叫人心烦。”
说罢我将一块点心放进银雀手里:“往日都是湘月帮着我应付这些大场面,今日她不在,你可得时刻稳重些,别到时候在人前头饿晕了,连累我被人说苛待丫鬟的。”
被我如此揶揄一番,银雀不好意思地低头嘟囔,刚准备继续逗她两句,不料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马车里的我没有任何防备,被晃得东倒西歪。银雀顾不得被热茶洒了一身,拼尽全力扶着我冲外头嚷嚷:“你是怎么弄的,夫人都快被颠出去了!”
没人回答。
我扶住车厢,示意银雀到外面瞧瞧怎么回事,她撩起车帘,我才发现马夫被一只箭射进胸口瘫倒在一旁。
少了缰绳的控制,马匹又受了惊,正在路上疯狂乱窜。事态紧急,我此时顾不得什么抛头露脸的规矩,爬到车外拉起缰绳操控马匹逐渐稳了下来,不多时马车安安稳稳停在路旁。
马夫虽然中了箭,人却还有气。我让银雀拿出一粒定神丸给他服下,又撒了些三七粉在他伤口上。半盏茶的功夫,他悠悠转醒。
银雀连忙问他方才发生了何事,马夫捂着胸口说道:“此地已是猎场的范围,奴才琢磨着怕不是哪位贵人追逐猎物误打误撞,索性伤口不深,就是奴才一时疼晕过去差些害了夫人。”
“不打紧不打紧”,我摇头安慰他:“你能醒来已是万幸,好在离目的地不远,待我们赶到营地,找那里的大夫替你好好整治。”
说罢我拿起缰绳打算继续赶路,银雀扯过我的胳膊说道:“还是奴婢来罢,夫人的手已经磨破了。”
我这时才发觉,双手已经被绳子磨出了血印。不禁低头苦笑,想当年我也是驰骋草原的雄鹰,如今成了豢养的笼中鸟,才跑了区区几步路,就是这副样子。
胸中像有块石头堵着,我拿手帕裹住受伤的手,靠在车前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