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后厨查点今日刚进的一批食材。秋分已过,手臂靠在墙上能感觉到一阵凉意。
银雀推开半掩的门来到我面前说道:“夫人,那个女人进来了,此刻正在春晖堂侯着呢。”
我抬起眼瞧了瞧她,许是跑得快了些,她面色急促,纵使压着气息也能察觉到她胸脯的起伏。
“后头有狼撵着你么”,我合上账本,也不接她的话茬,笑着问她:“跑这么快做什么?”
银雀见我情绪并无变化,嘟嘟囔囔道:“奴婢以为夫人不知道,才听她们说的今早侯爷就接人去了,此时已经到府里了,这才急着赶回来报信。不成想夫人已经……”
我打断她的话:“我并不知道。”
银雀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桃娘,是我夫君宣平侯刘沂从外面带进府里的女人。
三月前,清河水患,嘉元帝派我夫君前去赈灾,五天前他功成回京复命,在府里为他接风的宴席上提出纳桃娘为妾,吩咐我将纳妾所需务必准备齐全。
成婚两年无所出,若是老夫人还在世,估计也会张罗着给他纳妾,不然偌大一个侯府,只有我一个正室夫人,难免有些冷清。
只是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没有孩子这件事也怪不得我。想当初成婚三日后,我夫君便带着任命远赴他乡,足足半年后才回家。朝堂事务繁忙,他睡在前院书房的日子远远超过来后院的日子,我倒是想生,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耽搁到如今。
桃娘是他在水里救上来的。他说那日清河决堤,哀嚎遍野,桃娘瘦弱的身躯被水没到胸前,环着一颗桃树呼救。他命手下将她拉了上来,桃娘死里逃生哪里顾得上什么礼节,匍匐在他身前痛哭不已,梨花带雨。
于是自此以后桃娘以“报恩”为名顺理成章留在他身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水到渠成。
他说这事的时候始终盯着我的脸色,语气也格外柔和,像是怕我心生不满闹腾起来,抓着我的手放在他膝上轻抚着。
我倒没觉得自己心内有多大起伏,只是这消息来得突然,有些缓不过神。
后来他絮絮叨叨还说了些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晚的月色比以往更亮一些,风也更大一些,吹得我身子有些凉津津的。
回竹院的路上遇到湘月,是他叫我到春晖堂去。
我让银雀先行一步去拿写好的帖子,跟湘月说待我回房换身衣服就过去。
在柜门前思来想去,还是穿了一套平日里常穿的青绿色裙衫,只是路过梳妆台的时候,将头上那枚玉簪换成了金簪。
来到春晖堂门口,还未进门便有一抹粉色迎了上来:“贱妾桃娘,给夫人见礼。”
桃娘果真人如其名,我闻到一股浓重的桃香从鼻子里钻入,呛得我险些打个喷嚏出来。
好在银雀识相,率先一步挡在我前面将她扶了起来,让我有机会用手帕掩面,这才避免当众失仪。
我快步上前坐在椅子上,吩咐下人替她看座。
桃娘的妆容不似京城女子的简约,一抹胭脂粉红从眼角连接着脸颊,配上一双柔情似水的鹿眼,当真称得上是我见犹怜。
我对着银雀使了个眼色,银雀上前将我写好的帖子交给了刘沂。
他略微翻了翻便搁在一旁,对着我说道:“纳妾而已,你看着妥当即可,不必叫我过目,我信得过你。”
一句“纳妾而已”倒让我挑了挑眉,瞟了一眼旁边的桃娘,再瞧瞧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和那天晚上嘱咐我的不是同一个人。
“我是想着侯爷纳妾好歹算是正事儿,旁的不说,那些平日里往来勤快的少不得要请一请。府里又没有资历深些的长辈,所以我不敢私自做主,怕丢了侯府的面子。”我面带微笑,句句从容。
他没有接话,沉默半晌后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全凭夫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