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甩掉了的”

“嗯，继续”

唐影抿了抿嘴，“途中遇到了一个小孩，我没忍心下手，行踪就暴露了。”

“所以你身上八成的伤都是行踪暴露以后新添的。”

“是”唐影点头，她不用否认，莫阡能坐在这里问她，根本就是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问她只是让她亲口承认而已。

“为什么？”莫阡的视线有着逼人的冷锐，唐影在这样的注视下终归是输了阵。

莫阡是个合格的杀手，一直都是，遇事冷静，心硬手狠，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相较之下，唐影就差了许多，很多时候甚至还不如初初入门的小崽子，不论是训练他们的老牌杀手还是莫阡本人，都无数次揪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入了“血杀”门就不要存仁心，遇到挡路的就要手起刀落，不留隐患，可她终究少了那份冷酷。

唐影也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举刀，要下手，自己的手，早已遍染鲜血，不差那一份，可每次面对无辜的人，她提起的力气总是被手心一层一层的汗水浸得沉重，进而沉落谷底。

在“血杀”里，她像一个异类，明明有实力，明明每项考核都可以完成得很出色，甚至出任务也鲜少失手过，可有数的几次任务回来竟过半都带了伤，说起原因，却甚少是在任务本身中受了伤，反而总是些五花八门的原因，惹得无数的同辈耻笑。

唐影抬手扶额，嘴唇无奈地勾了勾，语气里带上了轻嘲：“我知道，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我很抱歉，可是，可是...”唐影越说声音越低，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她顿了许久，嗓音里甚至都染上沙哑，才接着道：“莫阡，可能，可能我还是不适合当个杀手。”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莫阡听了这话，眼睛里霎时闪过一道暗芒，他盯着女孩的头顶看了许久也没说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唐影不适合这里，可是，他不想让唐影认输，也不想自己认输，或许，再多一点时间就会好，他在心里说服自己。

许久之后，低沉的男声在屋里响起：“小影，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明白吗？”

唐影低着头没有回答，随着一声轻叹，莫阡出了门。

房间里再次回复寂静，除了清浅的呼吸声外还能听见门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唐影维持着一个姿势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变暗，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她才稍稍动了动身子。

没有谁生来就想手提刀剑的，也没有谁生来就会割血封喉的，更没有人天生喜欢黑暗血腥，在杀手界，谁不是一步步强撑着走，谁不是一层层筑牢心房，谁不是用鲜血堆积起安全感？

如今，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确实可笑又可叹，用一年的时间熟悉鲜血，熟悉残酷，用四年的时间熟悉身份，熟悉死亡，可叹她还是认不清现实。

是啊，如果可以，谁不想挣破这座牢笼，谁不渴望平静安宁的生活，可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生活的杀手们，真的可以在阡陌纵横的简屋陋巷里安然睡去？可以在摩肩接踵的如织人流里坦然迈步？

况且，她怎么忘了？入了“血杀”门，生是血杀人，死是血杀鬼，又怎是那么简单可以轻易摆脱的？

是她想岔了，还把这样的想法天真地跟莫阡说，自己一个人在这样的纠结里碾转已经够了，何必让他那样的天纵人物跟着烦忧？

既然已无退路，那就踏浪而行吧。

唐影站起身，望着透过门扉悄然划入室内的一缕月光，耳边响起莫阡说的话，好好活着，嗯，我们都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只有实力才是说话最大的底气和资本。当有一天，自己也能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谁还能逼着自己在血腥泥泞里翻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