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冬天，天冷的就像见鬼似的，活了七八十年的老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冷的天。进城打探消息的土匪回到抱犊崮顶，给大家说这么个好玩的事：说宁城有个好吃懒作的无赖，天天裹着一件破棉袄，缩在烟馆门口讨饭吃，他逢人就夸他爹对他是真好。

别人就问他：“你都出来讨饭吃了，你爹怎么个对你好呢？”

这无赖便跟人解释说：“我爹今年刚开秋就死了，把这件棉袄留给了我，要没这件棉袄，今年冬天我肯定会被冻死的。你们说说看，我爹对我好不好呢？”

冯老二一伙人被逗的哈哈大笑，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想不到世上还真有这种夸自己的爹死的早的人。一伙人笑完，就开始认真讨论对付一个刚死了爹的人了，这个人是羊庄的大地主马世玉。

因为天实在太冷了，抱犊崮的土匪们都盼着能有几件厚棉袄穿穿，于是就把这目标定在了羊庄。

羊庄地处登县东南狐脸山的南麓，这地儿有一大片天然草原，两百多年前满清刚入关来到这里后，满八旗就把山里的汉人全部驱逐一空，把这块地儿划作旗民居住地，家家户户养牛养羊，保持着他们在关外的生活习惯。直到进入民国后，当地人依然保持着这种与荡山湖一带别处地方不同的生活习惯。

马世玉是羊庄最大的地主，据说是满八旗中正黄旗的后人，正黄旗是满八旗中的上三旗，在清朝属于皇家贵胄，自视甚高，别说是汉人，就算是满八旗中的下五旗人，他们也是不屑一顾的。如今这晚清朝廷虽然早没了，但马世玉还是凭着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成为羊庄最大的地主。凭着财大气粗，好强斗勇的马世玉搞了十多条枪，养了一伙看家护院的家丁，称霸羊庄。羊庄养的羊多，当地产的羊皮棉袄更是响誉荡山湖周边数省。所以当抱犊崮的土匪们想要穿棉袄时，首先想到的就是羊庄了。

对打劫这种事，冯老二一向是当生意来做的，讲究个先礼后兵，能好好商量的事，就尽量不要动刀动枪，特别是像马世玉这种硬角色，一派人出动就要付大成本了。于是按惯例先派人给马世玉送了封信，客客气气地说天实在太冷，能不能借山上的弟兄们50件羊皮棉袄过个冬？并保证只要借给了抱犊崮50件棉袄，就不会再有其他人来借了。

土匪们把这种敲诈勒索一向叫作“借”，但这种借，却是从来都不会还的。马世玉接到信时，正好他爹病重的厉害，心情本来就差，见是土匪来敲诈，连信是谁写来的都没看，直接把信扔在了送信人的脸上骂：“有本事就来拿，少来吓唬你爷，赶紧滚蛋！”

冯老二在荡山湖行走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冷笑一声说：“既然他让我们去拿，那我们就走一趟了。”

这时从羊庄传来消息，马世玉他爹死了，孙宇瑶听了心生一计，与冯老二和郑老墨一说，两人都拍手称好，于是便依计而行，由孙宇瑶带了一伙人下山，秘密前往羊庄。

马世玉的爹出殡的这一日，虽然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但周边十里八乡前来吊唁的人，却是三五成群，络绎不绝，毕竟马家祖祖辈辈都是大户，他爹在前清时曾花两千两银子捐纳过正四品的道台，虽然是个虚职，但也结交了一帮人，如今虽然都老了，但能来的都尽量来送一程了。

孙宇瑶带着的十多个人，都身藏了短枪，三三两两地混在吊唁的人群中，不费一点力气进入了马家大院里。孙宇瑶进来后，先是四下里观察一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这次计谋得逞，如果要是强攻的话，估计带来的这十多个人命都要丢在这里了。原来这马家大院从外面看和别的大户人家一样，都是深墙厚院，但进来后才发现，在院墙的四个墙角顶上，都修建着隐密的火力攻击点，外面伪装成排水口的样子，如果是强攻，必定伤亡重大。

孙宇瑶给其他人递了个眼神，便有四个人分别去了四个墙角的火力攻击点，孙宇瑶知道马世玉家里的枪械，十有八九就存放在这些地方，在发动攻击前，先把这里的武器清空。待四个人全部到位后，孙宇瑶和其他几个人来到灵堂前，只见马世玉穿着重孝服，与前来吊唁的人回礼寒暄，突然抬头望见了孙宇瑶这一行生面孔，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立刻反应过来，把手里拎着的柳木孝棍朝着孙宇瑶砸过来，大吼一声：“赶紧来人，土匪进院子了！”

孙宇瑶一闪身避开劈面砸来的棍子，从腰间摸出两把短枪，左右手各执一支，“啪啪”两声，朝着转身要跑的马世玉开了两枪，灵堂后正围着棺材哭哭啼啼的人群顿时一片尖叫，四散飞奔的人们嘴里大喊着：“快来人啊，有土匪打劫啦！”

紧急着，就听见马家大庄养着的家丁们从内院里跑出来，一个带头的在喊：“弟兄们，快到墙角的库房抄家伙！”

孙宇瑶心中一急，向前要追马世玉，却是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倒了下去，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就在孙宇瑶倒地的一瞬间，听得一粒子弹从自己头顶飞过。原来马世玉早有防备，即使是身披孝服，却还是要腰间藏了短枪。孙宇瑶刚才那两枪打得匆忙，并没有击中他。他一边回身躲闪，一边抽出枪来，朝着孙宇瑶开了一枪。马世玉平时就喜欢舞枪弄剑，枪法也是极为精准，要不是这突发意外让孙宇瑶脚下一滑，恐怕这粒子弹早已经将他击中。

跟在孙宇瑶身后的兄弟见状不好，随手抄起灵堂前的一张长凳就砸了过去，马世玉早已经闪身逃向了灵堂后的内院里，扔出去的长凳砸在了灵堂前的悬挂挽联的牌坊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大牌坊轰然倒地，砸在了马世玉他爹的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