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傻子不傻,他之前是有名的学士,写的一手好字,奈何家道中落,父亲又暴毙,才成了这般样子。
他们就这样艰难又快乐的度过了几年的好时光,可是,祸事还是来了。
风月十六岁的时候,忽然和傻子大吵了一架,村里都知道——风月打他的傻子爹了!
村长第一时间赶过去,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他们的土房子没有榻,只是池塘里扔满了东西,分不清那到底是衣物还是垃圾。
“怎么回事?”村长质问道。
风月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还动手打人...打你爹!”村长越说越激动,一跺脚骂道:“他是你爹,你长本事了?!他养你长那么大,你良心呢?被狗吃了?!”
村长看风月不说话,气地瞪着眼,又道:“我还供你读书,你读的什么书?!你对得起谁!”
忽然,风月猛地站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紧盯着村长,村长以为他又要犯浑,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却发现,风月握紧了双拳,随后又无力的坐了下来,口中呐呐道:“他……害死了我娘......”
你等会儿......我打断了小安,我摸着头有些不解。
怎么又到风月他娘了?这傻子不是捡的吗?我看向小安,小安正说到兴头上,被我打断了,喘着粗气吼着:“你听老子说完呀,你这打断打的,你丫玛尔扎哈阿,一下给我摁了,给我整不会了都......”
“你接着说,怎么又扯到他娘了?”
小安道:“这是一种手法,手法懂不懂,故事嘛,讲故事,你要有悬念,我这刚抛出一个悬念出来,你就受不了,我要是说到后面的话,你不是要疯?哦不......也许不疯。”
小安愣了愣,若有所思。
随后,他抬头看我,示意我给他倒杯水,他润了润嗓子又接着说了起来。
村长得知此事后,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他只是默默说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月眼里噙着泪,低着头不说话。他很痛苦,瘦弱的肩膀上下起伏着,这是一种忍耐,而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总有撑不住的那天。
村长也怕,便拍了拍他的背,说:“别多想,这件事......也怪不得你爹...唉,造化弄人......”
傻子爹独自去了外面,很久都没回来,村长也趁着这个空档,给风月道出了实情。
当年,傻子与风月的亲娘是青梅竹马,女的漂亮知性,男的博学多才,这婚期眼看都要定了,奈何忽然斗地主,关家被封了,家境是一落再落,那关老爷子没挺过去,也去世了,关家没有了主心骨,女方便来退婚事,想与关家划亲界线,免受牵连。后面呢,坏事开始连连发生,退婚没多久,女方发现,自家女儿竟然怀孕了,女儿也脾气也倔,说什么也不肯流,女方家里便用强,逼着女方把孩子打掉,这女的性子烈,已死相逼,这孩子才堪堪保住。
女孩大了,又有身孕,谁家要呢?这可难为死了媒婆,好说歹说,终于找了一个二婚的,这二婚的没有孩子,不嫌弃,要留着养。
女的始终不统一,甚至连面也不见,可是,女大当嫁,女方家里是一万个保证,说什么嫁过去过日子,慢慢就明白了……
于是,早半年便开始筹备婚事,而风月,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半年后,雷雨天,女的终于要出嫁来,那天,关家的少爷——也就是如今的傻子,他送了一路,他什么话都不说,跟着花轿一步一晃的走着,唢呐,人群,渐行渐远,傻子站在那傻笑了很久。
新郎接亲,接到了却是一个死人!新娘死了,没错,自杀,血流了一地,在村子外的桥边,血顺着雨水流到了河里,而风月便在她的怀里。
那傻子知道此事后跑到那姑娘坟前扒,两只手都是血,谁也拦不住,那天电闪雷鸣,关家少爷,也是在那个晚上成了傻子。
村长看风月低着头流眼泪,心疼地直摇头,这孩子才几岁,这打击对他来说确实太大了。
“风月,不怪你爹,他只是送送你娘,他也舍不得呀......唉,你是怪他刺激到了你娘吧,可你不了解,即使没有你......你娘也会自杀呀,她要强的紧,我...我是她哥,能不知道?”
风月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村长给他擦去泪水,口中也哽咽了:“那…那新郎家把你扔在了桥口……咱能说什么,喜日子,给人家男方一个死人,咱能有理吗?!你爹死死地抱着你,谁都不给,也罢了,只好由着他来养你了......”
风月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门口,说道:“我爹呢?”黄昏了,傻子还没回来。
那时正值七月,桥边的牵牛花开的格外得好。
傻子是在桥下的河里找到的,傻子穿着捡来的花棉袄,棉袄里的破棉絮?了水,傻子的身子一上一下的漂浮着。
随着一声哭喊,天空又响起来雷鸣声……
“你是说,傻子淹死了?”我小声问道。
小安点了点头。
“唉,真的是,风月他...唉,那风月的娘也是性子要强,她嫁的不是傻子,到死她都是傻子的人!”
小安没有说话,我知道,他认可我的说法,他的表情同样沉重。
“傻子姓关……”他淡淡道。
我点了点头。
小安突然又道:“你知道一首诗吗?”
“什么?”
小安顿了顿,说:“那应该是北宋欧阳修的诗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此恨不关风和月......关风月,傻子也是个痴情的人啊,风月娘,值得了,我心里一阵感动。
小安点了一根烟,看向我,吐出一口烟圈,又道:“别伤感了,我说的这个故事,你没有发现一处你没办法解释的地方吗?”
“哪里?假的吗?丫的你骗我?”
小安便笑了,他接着道:“给你提个醒,我之前说过,小风月从小便非常自信,完全不像个大人模样......”
“那又怎么了?”
“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玩沙子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我愣了,全身宛如有一股电流穿过,难道,风月……不,关老师,与我一样,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怪不得刚才小安说,结局我会接受不了......
“十块钱,我给你说结局!”小安笑了起来。
“丫的,臭小子!”
他跑了出去,我拿起桌上的鼠标追着他。刚出寝室门,我便看到,我的哲学老师正在楼下看着牵牛花,他也看到了我,冲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便看到,他脑门上有一个疤痕,不太明显,却隐隐可见。
我想到了傻子带着他给村长磕头的故事。关老师,他真的与我一样吗,我心里的疑问慢慢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