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平缓的兰尼尔河，便到了兰达戈尔的城畔。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朝阳越升越高，爬过了城堡的尖状穹顶，渐渐由火红化作耀眼的白，平稳地洒向这片热闹的土地。

“琴德尔的地图都这么不靠谱吗？”这话是在看羊皮地图的罗纳问的，“这也就走了半天，怎么就到地方了？要从琴德尔岛的东南港口横穿到西北端，怎么也该快马加鞭跑个五天吧？”

“我们确实已经走出去至少五六天的路程了。”欧文凑过来，拿手为罗纳比划着路线，“你看，琴德兰和维林兰的界线是这条斜斜的虚线，这里也同时是地形的分割线；狭长的布雷诺山脉将平坦的琴德尔平原与崎岖的维林山林切割开来，直到琴德兰先王打进来后通过修路才算是真正连通了两地。”

“可要是真照你说的那样，按现在的速度没个十天半个月咱们都到不了地方啊？”

这便是教会才有的神迹了。欧文没再接着说下去，任凭罗纳再怎么问却也不再提这些话了；年轻的纳罗亚人这才意识到他在路上看到了越发茂密的植被与林地，却从未见到诗人所说的布雷诺山脉。是了，倘若那是足以分割国土的群山，即便再漆黑的夜里也应当能瞥见模糊的轮廓，可他为何却没能看到？

马车不会因为乘客的迷思而驻足。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和欧文一同站在兰达戈尔领的城堡前了。

“执事小姐，承蒙您的照顾，我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了。”欧文·兰戈尔微笑着向女执事道谢，完全看不出他不久前的那副因慌张而狼狈不堪的模样，“但我现在还不太想就这么去见卢埃林领主，能容许我们先去城里转转吗？”

显然教会的所谓神迹也离不开人的维系。女执事深呼一口气，看上去要比罗纳头一次见她时疲惫得多。“恕我直言，恐怕不行。领主大人说过，您是个像风一样捉摸不定的人，倘若是错开了视线，兴许就再也找不到您了。”

“我倒希望她能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等下，怎么又扩建了？”看着体量显然比记忆中更大的城堡，诗人欲言又止，一下便把这几年没考虑过政治和经济的脑子踹得动了起来，“赔完款后兰达戈尔领没有这么多钱能用吧？”

“这正是教会资助的功劳，兰达戈尔大人。”女执事适时地接过话，“卢埃林大人是位优秀的女男爵，更是一位博学的学者。她用这笔钱帮我们准备了保管书籍与经文的地方。”

这样啊，我还当是直接修了新的教堂，又或者是塞到城堡随便哪个房间里去了呢！欧文显然对“兰达戈尔大人”这个称呼很不喜欢，便用有些阴阳怪气的语调回应她，“现在哪里有什么领主府呢？领主自己就住在‘兰达戈尔大图书馆’里呢！”

“……我只是教会的一介执事，而扩建成大图书馆则是卢埃林大人自己的意思。”女执事不卑不亢地说，“您要是有疑问，可以亲自同她讲的……”

罗纳听着他们像是兰尼尔河那般顺畅的维林兰语听力对话，没敢吭声。他转而开始观察起城堡来了：即便他从欧文那边打听到了琴德尔群岛乃至南方大陆的建筑不同于纳罗亚诸国，但他确实先为城堡的规模震撼了一把；以后每当他仰望着那一块块坚实的石砖，首先他会想起这座“维林兰小城”的城墙里面、显得尤为庞大的“大图书馆”，那些高大的塔楼如同沉默的卫士般，庄严肃穆地拱卫着主体。尖尖的穹顶好似锐利的矛尖，刺目的太阳远远望去像是被其中一支削去一角，看得他有些恍惚。

我也能得到这样的居所吗？我也能用我的剑与斧赢得人们的赞叹吗？我也能像“独眼伯爵”又或者“铁面王”那样，无论是自立为王还是被国王册封，都能在属于自己的城堡里享受余生吗？年轻的纳罗亚勇士扪心自问，倘若要让他砍掉谁的脑袋、又或者是让他沿着踪迹抓住深林里凶猛的野兽，这对他而言就像是砍瓜切菜一样简单，可如果要他指挥数百、甚至数千人呢？恐怕他连一支小队都指挥不好吧？

“——你是听不懂别人说话吗？我都说了现在没打算直接见她啊！”罗纳一下被诗人从幻想中拽了出来。欧文似乎正在气头上，无论怎样也不愿现在就去见那位卢埃林女男爵大人，“罗纳，走了！”

“您不能——”

欧文·兰戈尔没再理会女执事的挽留，伸手就薅住了罗纳的后衣领，“我又不是让你放我们走……你想想，如果是没抓住我而非允许我们走，想必她也只会觉得你尽力了而宽恕你吧？”

女执事刚要向他俩冲来，罗纳便用余光瞥见欧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木片笛——比他熟知的笛子要短了太多，没有笛孔也长得根本不像个笛子。他看着欧文把宽的一侧含入口中，却并没有吹气的意思。

他很快便知道这是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