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脑袋往门内一缩。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补丁灰色布衣的男子从门内走出。
两个小孩迈着小碎步跟在男子身后,像是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不时露出两颗小小的脑袋打量李悟一眼。
补丁男子身子单薄,面容憨厚,有一头卷发,面容稚嫩,可能二十出头的年纪。他满脸笑容地走到李悟身边,伸出右手,笑着道:“先生你好,我是行山孤儿院的院长米道川。当然,养老院也挂在我名下。”
“我是米海。”米道川左侧的马尾辫小女孩吐着舌头道,她大概六岁,脸蛋红扑扑的,直直盯着李悟身后的黑马。
“略略略……”米道川右侧的小男孩扮了个鬼脸。他大概四岁,眼睛也是放光地看着李悟的黑马。
“你好。”李悟伸手和米道川握了一下,然后掏出腰牌,“我是六造院李悟,我为吉远号的事情来的,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米道川看着腰牌,神情一愣,道:“大人,昨日县尉已经差人来过……”
“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耽误片刻。”
米道川面有难色,往后面看了看,见李悟态度坚决,而且那块牌子威名过大,他便不在推辞,躬身道:“大人里面请。”
李悟牵着黑马,进入养老院。
“大哥哥,我能骑一下它吗?就一下,求你了。”进入院中,那个马尾辫小女孩再也忍不住了,看着李悟,两眼水蒙蒙地乞求道。
小男孩跳起脚来,大声道:“我也要,我也要!”
“米海,米十七,你们一边玩去,不要打扰大人。小孩子哪能骑马,小心被马踢了,我可没钱送你们去医院。”米道川急道,一边拉扯两个小孩,一边给李悟陪不是。
“无妨,我的马很听话,它不踢人。”李悟将绳子递出。
米海闻言挣脱米道川,一把抢过缰绳。她小心奕奕地拉了一下绳子,那黑色大马只是喷了一口鼻息,似乎瞪了李悟一眼,便顺着米海往宽敞的内院走去。
屋内角落里冲出二十几个小孩,这一下,院中叽叽哇哇地吵成一团。孩子们围在了马匹前面,摸摸黑马的大腿,摸摸马脸,目色光亮欢喜。马上就有人想要翻上马背,但是奈何身子不够高,聪明的小孩已经去搬凳子了。
“这……”米道川看着李悟,眼中露出担忧。
“真不踢人,我保证!”李悟笑道。
李悟和米道川坐在内廊下,看着院中一众孩子和黑马嬉闹。黑马此时正驮着三个孩子漫步前行。马首高昂,迈着傲娇步伐。
米道川看着玩闹的小孩,脸上也涌出笑容。
李悟环视一周,内院百米见方。一楼廊道连着十数个房间,内廊却无一个常见的晶石灯盏,反而在木梁下挂着几个油盏。
这孤儿院一眼可见的穷困。
“你们晚上照明用的这个?”李悟指着头上那个黑乎乎的黑铁灯盏道。
米道川道:“晶石灯盏可用不起,一个月少说得要一两银子,可以买好多大米了。这钱省一年,也够一个孩子半年的私塾费用。”
“米院长的孤儿院似乎有些难处。”李悟道。
米道川苦笑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院子原本是一个废弃的医院。第一批过来的人是一些打了一辈子光棍的老水手,他们无处落脚,便自行重建了此地。后来老人们发现了城中厕所中时常会有婴儿被丢弃,老人们本就孤苦,不忍婴儿受难而死,便捡回收养,也好盼着往后有人送终。如此来来往往,十几年间,这里也就成了一个孤儿院。”
贫穷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打地鼠游戏,你打下去一个地方,它又会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
古道县的发展导致周边县城便跟着崛起,但是再远一些的地方,比如沛零是肉眼可见的凋落。延国虽然已经极力发展经济,但是依然无法消灭这挥之不去的贫穷,全国版图实在太大,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照顾得过来,总有人吃不饱饭,忍饥挨饿。
李悟没再说话。
木廊中有五六个老头聚在一起下着象棋,不时有吼声传出。近处,有两个老妪正在摘菜。其中一个白发碎花衣衫的老妪见米道川看来,举起攒着右手中的一把野菜,露出仅剩半口牙,笑道:“川儿,上午我和老陈娘去东阳山那边拾的,这把婆婆丁肥得很,中午煮稀饭吃,孩子们肯定喜欢!”
米道川微笑着点点头:“吴妈,记得少放点米。”
李悟目力运转,透过昏暗的门洞,李悟看到有一间屋内有一老人半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往外看来。另一间屋内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正着轻微的扩胸运动。
二楼空荡荡的,不过还算干净。三楼更显灰败,应该长期无人居住了。李悟大致知晓,年轻人和孩子们估计都住楼上,老人行动不便,住的一楼。
李悟问到:“孤儿院中,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青壮年?”
米道川闻言,神色落寞,双眼蒙泪,道:“没了,都去了吉远号。本想赚一波快钱,补贴院里支出,没想到现在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