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莱维斯，七岁，丰蹄族，他们一族标志性的大角才刚刚从头发中露出稚嫩的尖尖，原本正是濡慕父母的年纪，此刻却不得不捂着伤痕累累的手臂，藏在巷尾的垃圾堆里。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空气不仅恶臭而且焦热，吸气时感觉呼吸道都要被灼伤。卡尔用从受伤的右手上撕下的袖子布料和垃圾堆里的污水做了一个简易的面罩，他爸爸是消防员，教过他该怎么在炎热环境中尽量延长生存时间。

但是卡尔的爸爸已经被那个可怕的女人掀起的火焰吞没，妈妈也在带他逃跑的过程中被坍塌的楼房砸断了腿。卡尔无比清晰地记着妈妈将他推开的表情，记得妈妈在被废墟压碎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跑啊！卡尔！快跑！”

卡尔已经跑不动了，他的小腿被一根不止从哪里飞来的钢筋贯穿，幸好钢筋堵住了伤口没有造成大出血，但也破坏了他的行动能力。他茫然地看着正在燃烧的切尔诺贝利，他从小生活的城市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想起来了，大概是几天前……

1069年12月23日，切尔诺伯格引来了冬季最寒冷的一天，毫无征兆的天灾带来名为死亡的礼物，雷霆和源石陨晶砸进切尔诺伯格的中心，移动城市当场瘫痪，数万人在天灾的直击中遇难身亡。

就在城防部队为繁重的救灾工作而焦头烂额时，自称为整合运动的恐怖组织像幽灵一样从切尔诺伯格的各个阴暗角落里冒了出来，他们穿着白色长披肩，戴着绣有“X”型标志的袖章，用兜帽盖住脑袋，面具遮住脸。这些人在城市中制造混乱、恐慌和死亡，他们的人数仿佛无穷无尽，在与切尔诺伯格本地军警展开激烈巷战的过程中逐渐占据了上风。

然后那个女人出现了，那个缠绕着烈焰、只剩下一道黑色剪影的女人，卡尔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大的源石技艺，她只需要一抬手就能召唤出无边无际的烈焰，一握拳便能将整个街区连带着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化为焦炭。

想到这里，卡尔不禁打了个剧烈的寒噤，爸爸和妈妈的死相犹在眼前，他想要哭，但泪水刚涌出眼眶就被高热蒸发，只能拼命地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闭上眼，试图将垃圾的拥簇想象成父母的怀抱。

“爸爸……”卡尔啜泣着，“妈妈……”

“喂，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一个声音从巷子外传来。

垃圾堆外传来的声音让卡尔拼命用拳头塞住了自己的嘴巴，透过垃圾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几双靴子朝他藏身的地方走来。视角略微上移，卡尔感到一阵恶寒——是整合运动的白披肩！

“这个地方臭死人了。”另一个声音说，口气非常不耐烦，“你确定你没听错吗？”

卡尔竭力试图将自己藏进垃圾堆的深处，一抹寒光照进他的眼瞳，刚才说话的那名整合运动成员手里拎着一把滴血的砍刀，在城市燃烧的火光中反射着森冷的光芒。

“找。”第三个声音说，“所有压迫过我们矿石病感染者的乌萨斯人都必须付出代价，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孩子，都要偿还我们所收过的痛苦。你们俩去看看那堆纸箱里有没有藏人，我来翻这堆垃圾。”

头顶传来利刃砍进垃圾袋的声音，大量恶臭的厨余垃圾从中喷洒而出，淋在卡尔头上，浇灭了他心里的希望火苗。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逃，不然很快头顶上那把刀就会像划垃圾袋一样划开他的肚子。

爸爸妈妈……

卡尔鼓起勇气，听见头上又响起一声利刃砍进秽物里的声音，趁拔刀的间隙牟足了劲猛地一推头顶上的垃圾袋，腐烂的厨余垃圾瞬间泼了那个整合成员一身，他拖着被钢筋贯穿的小腿从猝不及防的恶徒两腿间钻了过去，将其绊倒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拼命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巷子外。

身后传来恼怒的吼叫：“他在这儿！抓住他！”

卡尔才跑了几步，就被从背后传来的巨力压倒在地，一名整合运动成员粗暴地把他受伤的右臂拧到身后，面具上的眼孔中镶嵌着一双暴戾的眼睛，粗重的声音从其下传出：“想往哪儿跑啊，小崽子？”

剧痛让卡尔几近昏厥，他挤出最后几分力气挣扎：“放开我！爸爸！妈妈！”

“欸呦呦~乌萨斯小崽子怕得喊妈妈了~”另一名身材瘦长的整合运动成员提着刀踱过来，抬脚踩在卡尔被钢筋贯穿的小腿上，“那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你们把我们感染者赶进矿场，像畜生一样逼着我们工作到死？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喊了多少声妈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多想杀了你们？！”

卡尔疼得两眼发黑，声嘶力竭地喊叫：“妈妈！救我！爸爸！”

白色披肩上沾染着秽物的整合成员怒气冲冲地走来，双手将砍刀高举过顶，瞄准了卡尔的脖子：“我现在就送你去和爸妈团聚——”

“奇怪。”拧着卡尔受伤右臂的整合成员忽然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天空变亮了？而且……越来越热了？”

踩着卡尔小腿的整合成员疑惑地说：“难道不是塔露拉大姐头的源石技艺？她一直在放火，热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不对！”双手举刀的整合成员惊叫道，“天上！你们快看！”

卡尔明显感觉到压在他背上的整合成员力气忽然减小了，他一边挣扎着，一边艰难地拧转脖子，从眼角看向天空。

天空在燃烧，不是被城市中的火光照亮，而是真真正正的在燃烧。就连天灾形成的厚重积云都被焚灭，目之所及的天幕充斥着摇曳刺目的烈焰，好似恶鬼在炼狱中狂舞。

“连天灾……都被驱散了？”一名整合成员喃喃说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颅献金座！！！”

“血祭帝皇！！！”

卡尔听见了来自九天之外的战吼，那明明是一种他从未听闻过的语言，却丝毫不影响他理解其中的含义。他看见了，看见一轮赤红大星洞穿天之火海，看见无数繁星追随而来！

整合成员不知何时仓惶逃走，卡尔缓慢且艰难地扶着墙壁站起身，痴痴地凝视着那些璀璨无比的星辰，它们或是直接砸进城市中央，或是轰炸在切尔诺伯格周边的荒野，惊雷般的巨声淹没了市民的哭喊，机械运转的嘶鸣成为了唯一的主旋律。

高达百米的双足巨械从火光中迈步而出，雕刻成血口豺狼形状的头颅吐息镭光，高楼大厦在祂们面前如纸牌堆一般崩裂四散，佝偻的身躯两侧名为导弹的利爪奏响毁灭的序章，整合运动构筑起的简陋防线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白甲战士挥舞着轰鸣的链锯巨兵，将试图躲藏的整合运动士兵践踏碾杀，整合运动术士的源石法术只能在他们的錾刻着玄奥符文的盔甲上留下细小的焦痕，更有甚者在接触到铠甲表面之前便被球形的无色力场湮灭。

仅仅是眨眼间，杀戮的一方变成了被杀戮的一方，整合运动的阵线崩溃的速度快到卡尔差点没反应过来，他不禁为这些来自天外的巨人拍手叫好。

“你喜欢战争吗，孩子？”

低沉的声音好似风吹过连绵沙丘，卡尔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十分自然地抬头看向身旁那名比白甲战士还要高大的巨人，对方摘下了头盔，额头上鲜红的獠牙状纹理下是一张刚毅而又目含慈悲的脸。

“我不喜欢战争。”卡尔一点儿也不怕这个超大号巨人，但他的话语中也没有多少悲伤，“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死了，死在战争里。”

“可怜的孩子。”超大号巨人单膝跪下来听卡尔说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抬手抹了抹泛起泪花的眼角，“告诉伯伯，是谁杀死了你的爹妈？”

“是整合运动！”卡尔心中没来由得涌起一股怒火，“就是他们！这些矿石病感染者！被他们的首领塔露拉带着破坏了我的城市！”

“原来他们的首领叫塔露拉，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卡尔惭愧地摇头：“不知道，对不起。”

超大号巨人单膝跪下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卡尔脏兮兮臭烘烘的头发：“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卡尔。”

卡尔惊奇地说：“巨人伯伯，你怎么知道——”

“可惜……”安格隆屈起食指，语调温柔而又仁慈，眼角的泪水更是淌个不停，“你这拥有长角颅骨的丑陋异形，不配生活在帝国圣疆之中。”

他轻轻一弹，卡尔残留着笑容的脑袋瞬间离开了肩膀，像炮弹一样飞射出去，穿过几幢已经彻底坍塌的房屋，砸穿了三名整合运动成员的胸膛，才撞上一堵尚且屹立的墙壁轰然炸开，为焦黑的墙面涂抹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粉红。

在地上擦了擦手，安格隆起身将链锯巨斧·骨磨扛在肩头，单手在额头上搭棚眺望几乎彻底沦为废墟的切尔诺伯格，轻声低语道：“全体听命，抓住整合运动首领塔露拉，我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