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学屏障倒卷，赤泪号重新隐没于凡人的视野，但她遮蔽上千公里天空的华美身姿，以及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威能所带来的震撼和恐怖，已经深深烙印在人们的心中。

安柏呻吟般低语道：“那是……什么？”

圣吉列斯要求自己保持诚实：“那是圣血天使军团的旗舰。”

凯亚好不容易才让被惊讶塞满的嘴巴闭上，“圣血天使军团？”

“神圣帝国的二十支军团之一。”圣吉列斯详细地介绍起来，这对这颗注定要纳入帝国版图的星球上的人民有好处，“他们是受到无上圣佑的战士，勇敢无畏且拥有高超战技。虽然他们都受到血渴的诅咒，但是极高的道德标准和艺术造诣会帮助他们压制这种欲望。”

丽莎深深地看了圣吉列斯一眼：“安吉拉尔，你似乎很了解圣血天使军团啊……”

“因为我便是他们的基因之父。”圣吉列斯微微点头，将目光转向送众人出征的琴，“琴团长，那三座废弃的庙宇已经被毁灭，请问您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琴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她的眼眸中浮现出怒气：“安吉拉尔，你怎么能毁掉四风守护的庙宇，它们可是曾经守护了蒙德的英雄的纪念碑啊！”

圣吉列斯平静地反问道：“那请您回答我，为什么蒙德人会放任守护了你们的英雄的纪念碑沦为废墟，任由庙宇成为野兽的巢穴和异形的驻地？可别告诉我是因为西风骑士团的大团长带走了五分之四的骑士，根据那些庙宇朽烂的程度，它们在百年之前就已经荒芜了。”

这柔和但锋利的质问让琴语塞：“这——”

“在我的国家，如果任何人或组织以任何形式破坏或玷污英雄纪念碑，都会被审判庭的执法官装进赎罪机甲，在永恒的折磨与痛苦中进行痛不欲生的赎罪。哪怕死亡终结了罪人的生命，帝皇也决不允许这般罪人回归黄金王座之下。”

圣吉列斯凝视着琴：“你们应该庆幸这里暂时还不是帝国的领土。现在，琴团长，请您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去猎杀风魔龙？”

此言一出，凯亚、安柏和丽莎的脸色都变了，琴更是怒火中烧，强压着心绪说道：“猎杀？安吉拉尔，难道你把风魔龙当成了野兽吗？祂是蒙德的【四风守护】之一，风神的眷属东风之龙特瓦林。我不希望有人在西风骑士面前说这种疯话！”

圣吉列斯沉默不语，他很慢很慢地走到琴面前，很慢很慢地弯下腰，血泪面甲距离代理团长愈发靠近。感受到面前之人所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但还是倔犟地回望面甲上那双逸散出黄金光芒的双眸。

“多么可惜，你们身为至高无上的人类，却想和异形同流合污。”圣吉列斯语调轻柔地像一阵微风，“真是抱歉，看来我与您的西风骑士团的合作要到此为止了。”

“我认为这是明智之举。”琴不甘示弱，“但我并非黑白不分之人。安吉拉尔，你让城市周围的元素循环重新安定下来，作为感谢，你可以以西风骑士团荣誉骑士的身份随意出入蒙德城。请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为你准备荣誉勋章。”

圣吉列斯缓缓直起身体，行走间漠然道：“西风骑士团无权为我授勋。”

“安吉拉尔……”安柏想说些什么，但是凯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独眼男子朝侦察骑士缓缓摇头。

看着圣吉列斯走向城内的背影，丽莎不安地对琴说：“这个人实力强大且来历神秘，天空上还有他的旗舰虎视眈眈，就这样和他决裂会不会……”

“你是在担心刚才那种攻击会落到蒙德城？”琴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依旧信心满满，“放心吧，安吉拉尔虽然对风魔龙怀有很深的恶意，但他对普通人还是十分关爱的。而且，那种强大的攻击，使用起来不可能没有代价。”

————

“光矛充能完毕。”火控官对赤泪号的舰长雅典娜说道，“是否要灭杀掉圣吉列斯大人周围那些崇拜异形的异端？”

“保持锁定，等候命令。”雅典娜干脆利落地说道，继而转身看向赤泪号舰桥上方王座，手持燃烧鹰杖的帝国宰相端坐其上。

无论是职位、权威还是辈分，这位都比赤泪号的主人圣吉列斯大人要高。

“宰相大人。”雅典娜恭敬地行天鹰礼，“您的意思是……”

哈利从走神中惊醒，他的灵能早已蔓延出数百光年的距离，在折返后操控身躯含混道：“按照你的意思去办。”

“是，大人！”

————

圣吉列斯行走在蒙受风灾的民众之中，他抚摸因伤口感染而高烧的少女额头，少女便重新恢复了活力；羽翼扫过被飞石砸断小腿的男人的伤处，男人立刻从地上站起；金甲光辉照耀之地，一切疫病尽数消退。

他抬手，坍塌的房屋恢复原状；他注视，岩石开裂淌出甘甜酒浆；他清吟，缭绕在众人心中的恐惧便消散。

他是帝皇行于人间的天使，是欧姆·弥赛亚权威的显现，是至圣、至德、至善的存在。

所以人们跪下，双手合十大喊道：“风神的化身降临了！”

饶是以圣吉列斯的心性，也不仅感到一阵气闷，他严厉地纠正道：“我乃人之子，非神明显化。尔等高贵人子，请骄傲地站立，切莫向神魔屈膝。”

没人听得进他的话，天使悲伤地看着蒙德人愈发狂热地呼唤着风神，那早已放弃他们的无用神只。在这一刻，圣吉列斯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的无奈，即使黄金王座上的他已经三令五申，依旧无法阻止帝国圣疆之内各种将帝皇奉为神明的宗教涌现。

人，怎么能像猪狗一样，朝神跪拜呢？

圣吉列斯眼角滑落下泪水，又瞬间被头盔的自洁功能吸走。他已经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把这颗星球放在黄金航线的起点上了。

一名抱着小小躯体的女人从跪拜的人群中穿行出来，满脸泪水地朝圣吉列斯呼求道：“神啊！拜托你，救救我的儿子吧！您想要什么都可以拿走，就连我的性命也没有问题，只要您救救他……救救他……”

圣吉列斯看向女人怀中的小小身躯，这个可怜的男孩被一块狂风卷起的飞石砸碎了头颅，稚嫩的灵魂早已远航向灵魂之海，只剩下一具等待腐烂的躯壳留在人间。

就算将这具躯体修复，这位悲伤的母亲得到的也仅仅是一具百年不腐的肉体，她的儿子已经不再……

大天使将手掌伸向母亲的额头：“我只能帮您淡化悲伤。”

“不！！！”女人疯子般尖叫起来，“你不是神吗？！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

圣吉列斯悲悯地摇头：“我做不到。”

“你不是神！你是个骗子！”女人癫狂地喊道，从地上捡起石头掷向圣吉列斯，“风打雷劈的骗子！！！大家快看！！！他是个骗子！！！”

刚才还在跪拜的人群瞬间沸腾，就连那些接受了恩惠的伤员也加入了行列，碎石、腐烂的水果、变质的鸡蛋如雨点般砸向大天使的金甲，每个人的面容都扭曲如魔，一道道声音交汇成一个词：“骗子！”

不远处，西风骑士团的骑士和西风大教堂的修士选择冷眼旁观，一方是因为知道这金甲怪人与他们的代理团长交恶，一方则无法忍受有人在蒙德的土地上显露神迹而不承认自己是风神的化身。

耀金铠甲的铁光环就要自行启动，但圣吉列斯害怕面前的女人被防护力场震碎，所以他关闭了这个功能，任由那些裹挟着辱骂字眼的污秽之雨席卷身躯，他没有躲闪也没有隐藏，只是在这片群情激愤中，静静地、哀伤地看着人们。

没有关系，我依旧爱着你们，直到永远……

“至冬国使团出行！无关人员统统避让！”

伴随着嚣张跋扈的喊声，一群身穿黑衣、头戴面具的人从街道转交横行而来。见到这些漆黑的身影，刚才还怒气冲天的蒙德人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噤声，只留下一片窃窃私语。

“愚人众？他们怎么从使馆里出来了？”

“听说至冬国的冰之女王野心甚大……”

“大家快跑啊！愚人众来了！”

眨眼间，刚才还人山人海的街道瞬间萧条，所有蒙德人都急忙跑进圣吉列斯帮他们修缮的房屋里，就连窗帘都死死拉上，不透一点光出来。

至冬国使团为首的金发女性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一群欺软怕硬的蠢货。谁对他们好，谁就要被他们欺压。谁对他们恶，谁就会得到他们的敬畏。尊敬的外乡人，难道您不觉得他们可笑至极吗？”

黄金铠甲表面没有半点秽物能够残留，圣吉列斯的目光从金发女性腰间那散发出古怪元素之力的神之眼上扫过，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失礼了。我是安娜斯塔西亚，愚人众参赞。您可以叫我安娜。”女人恭敬地朝圣吉列斯抚胸躬身，行优雅轻盈的贵族之礼，“‘女士’正在使馆等候您的光临。我们手里很多有您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蒙德的风神。”

大天使缓缓阖目，再睁眼时，眼中对人类的悯爱便转化成对神明的冰冷，“请您带路。”

至冬国的使馆就在蒙德城的风神广场旁边，近得让人感到错愕，但考虑到整座蒙德城也不过赤泪号宏炮的一颗弹丸大小，这种建筑安排除了让罗格·多恩的血压上升之外，倒也可以理解。

使馆和西风骑士团一样，是一座白石堆砌的建筑物，罗马式的多棱立柱支撑起三角形的拱顶，它的大小和装潢都让圣吉列斯联想到基利曼的马库拉格上的公共厕所。

也不知道在父亲决意报复灵族笑神的情况下，极限星域内的那些灵族死神军是否会被欧姆·弥赛亚之怒所淹没……

不过也是活该，谁让你们这些异形的神伤害了我的母亲，伤害了父亲挚爱的妻子。就算再赎罪引擎上承受千万年的折磨，也不足以赎清你们的罪。

收回思绪，圣吉列斯被安娜参赞引领着进入使馆最深处的房间，仿佛被野火包围，从地毯到挂毯，从窗帘到屋顶，入目所及的所有地方都覆盖着狂乱的红色装饰，而这间房间的女主人则好似在火焰中燃烧的煤炭，她戴着黑色王冠状面具，穿着一袭黑白相间的长裙。

“欢迎，尊贵的外乡人。”女主人朝圣吉列斯躬身，言语温润柔和，又难掩声调末端的畏惧，“我是至冬国外交使团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的第八席，代号【女士】。”

圣吉列斯平静道：“吾名安拉吉尔。”

女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眉眼流转间显现出几分狡黠，“尊贵的先生，这真的是您真正的名字吗？”

“凡人，知晓我的真名对你并无好处，唯有祸患。”圣吉列斯看向女士身后漂浮着的白色音符状法器，“那不是神之眼，而是某种以生命为燃料的危险器物。但对于您来说，此物逸散的冰之力能压制体内的烈火，如果没有它，您早已被嗟怨之火燃尽。如此大的怨念，看来蒙德城内曾经有您在意之人。”

女士瞪大了她仅剩的左眼，旋即露出苦笑：“不愧是您，仅仅一眼，就已经将我的过去勘破。确实，在过去恶龙杜林袭击蒙德时，我的爱人，西风骑士团副团长‘幼狼’鲁斯坦为了保护蒙德免于随恶龙而来的魔物侵略而战死。自那以后，我便舍弃了神之眼，以身体承载液态流火，成为了被世人憎恶的炎之魔女……”

她微微叹息，话锋一转：“抱歉，说了太多关于我自己的事情。听闻您也想要猎杀风魔龙，在这一目标上我们愚人众与您的想法是一致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取代西风骑士团，与您达成联盟。”

圣吉列斯语调古井无波：“您没有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