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答应一声,随后落座就餐。凌落月拿起北堂苍云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多喝一点,这汤挺补的。”
北堂苍云眨眼:“我补什么,昨夜累的又不是我。”
凌落月微笑,笑容如昨:“昨夜你是不累,可回到沧海王府之后……先补着点,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北堂苍云眉心一跳:“走开!”
众人那个乐,各自笑得咕叽咕叽的。看着凌落月唇角的笑容,墨雪舞发自内心地感慨:“虽然这辈子我只要苍云一个了,可是落月真的比苍云好看啊……哎对了!落月,你既然恢复了记忆,知道为什么会在月圆之夜眼睛发绿、浑身冒白毛了吗?是不是狐族人都这样?”
凌落月摇了摇头:“不是。这些异状其实是因为狐族的至高心法晓风残月诀。这心法最初是由狐族的祖先北堂千玺所创……”
墨雪舞恍然:“就是师父昨天说的,北堂千玺练的那种邪功?”
“嗯。”凌落月点头,“一开始虽然是邪功,但后来的千百年里,狐族的祖先一点一点地将心法里的邪性去掉,最终形成了晓风残月诀,完全脱离了邪功的范畴。”
墨雪舞表示赞赏:“狐族总算做了一件好事。”
凌落月瞅她一眼,接着说道:“虽然不再是邪功,但在练成之前,我就会在月圆之夜出现那些异状。不过心法上说了,只要我最终将晓风残月诀融会贯通,练成最高一层,所有的异状都会消失。现在,我已经练成了。”
墨雪舞开心得不得了:“真的?那太好了!虽然你变成那个样子我们也不介意,但你自己好像很介意,所以练成了就好!练成了就好!”
凌落月的笑容虽然浅了些,目光却很暖:“苍云说的不错,你的确是个怪胎。你刚把我捡回去没多久,我就眼睛发绿,身上长毛,是个人就会当我是妖怪,你居然不怕,还说我美,美得跟狐妖似的。”
墨雪舞挠了挠头:“确实没觉得害怕,大概是因为你太美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好色如命,只要是最美的,我人鬼通吃,生冷不忌……”
这本来只是一句玩笑,可是说到这里,她却突然想起曾跟凌浅月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凌浅月更是记得一字不差,还曾重复过给她听,她顿时觉得有些别扭,就下意识地住了口,顺便瞄了凌浅月一眼,希望他没听到……
可惜,凌浅月不但听到了,还浅笑着看她:“怎么不说了?”
“呃……不想找死。”墨雪舞故意笑了笑,“夫君在此,说这种话容易被踹。”
凌浅月抿唇,眸子别有深意。
“不过落月,说到狐妖,我又想起一件事!”墨雪舞立刻回头,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去魔灵鬼蜮的时候,捉到了火狐。”
“记得。”凌落月点头,“因为火狐丹必须活体取出,是我让它主动把内丹吐出来的。”
“对!”想起那些过往,墨雪舞颇有些唏嘘,“当时我们都觉得很神奇,现在知道了,那是因为你们整日与狐为伍,那火狐能从你身上感应到同类的气息吧?”
凌落月微叹,也觉得心头五味杂陈:“想必是的。不过说起来,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些曾经以为不值一提的点点滴滴,才是生命中最值得珍藏的回忆。”
“嗯,同感。”墨雪舞点头,然后很愉快地笑了起来,“不过不用叹气,我们很快就可以一起回沧海王府了,我们会继续有很多点点滴滴的,落月,我们是一生一世的缘分!苍云,你说是吧?”
“啊,你说了算。”北堂苍云喝了口汤,开始以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宠妻无下限,“不管一生一世、两生两世还是三生三世,只要你高兴就好。”
凌落月原本笑得挺愉快,可是听到这几句话,他却突然微微愣了一下,虽然立刻就恢复了正常,低垂的眼睑却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两生两世……
这么说,苍云早就知道……
黄昏时分,凌落月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远眺,看起来似乎十分悠闲,微皱的双眉却分明锁住了无尽的心事,更有着淡淡的、掩饰不住的痛苦。
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因为那股独特的气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必定是北堂苍云。可现在他最不想见的,或者说最不敢见的就是这个人,所以根本不敢回头,脚步一动就要离开。
可是已经迟了,抬起的脚还没迈出去,北堂苍云就停在他的身后,含笑开口:“落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一顿好找。”
凌落月咬了咬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有事吗?”
尽管已经掩饰得很成功了,可他原本就是个心思极其简单的人,北堂苍云的感觉又比一般人敏锐,仅仅是这一句话,再加上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他就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唇角的笑意跟着一凝:“不敢看我?怎么了吗?”
凌落月立刻摇头,快得有些仓促:“没、没事,你找我有事吗?”
北堂苍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重新笑了笑:“小舞也在找你,该帮你恢复修为了。”
凌落月本能地要摇头,不过接着就想到这件事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存亡,便答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我也没事,你、你去忙吧。”
这个样子叫没事?傻子都不能信,何况是北堂苍云。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两步:“到底怎么了?在一起那么久,我怎么对你你知道,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跟谁都可以说,唯独跟你不能说。
摇了摇头,凌落月故意浅浅一笑:“真的没什么事,有事我会找你的。何况就算有事,我既然选择瞒着你,当然是因为不告诉你更好。”
最后这句话成功地说服了北堂苍云,没错,凌落月有自己的隐私,人家不愿意说,他的确没有资格强求。尽管依然有些担心,他还是点了点头:“你有数就好。依着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做不到也就罢了,只要做得到,只要你开了口,我无有不应。我先走了,记得来找小舞。”
他转身要走,凌落月却突然叫住了他:“苍云!”
北堂苍云立刻停住脚步:“嗯?”
凌落月稍稍有些迟疑,却很快抬头看着他,唇角的笑容倒是没变:“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你,回沧海王府的时候,我不跟你一起了。”
北堂苍云唇角一抿,盯紧了他的眼睛。天知道凌落月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强迫自己没有移开视线。他越是不敢看北堂苍云,北堂苍云就越会看出问题,还不如给他一个坦荡荡,或许他就不会发现他的秘密。
然后北堂苍云就淡淡地笑了:“我哪里对不起你,说清楚。”
凌落月咬了咬唇,然后摇头:“没有,你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
北堂苍云依然浅笑:“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刚刚说过的,此心安处是吾乡,我身边就是你心安处,我回去的时候,一定带着你。如今言犹在耳,你却突然变卦,你觉得摆出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我就会相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凌落月握着窗台的手突然紧了紧,暗中越发苦笑,面上却只是微笑:“你若一定要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太子哥哥挑起了本来属于我的担子,这边的事情了了之后,他也不可能再留在父王母后身边,依他的性子,只会一个人远远地离开。他既然是为了我,我就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所以我要去陪着他,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不但顺利,而且成章,也是人之常情,可北堂苍云依然从他看起来坚定、其实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他有所隐瞒:“你骗我,或者至少,这不是全部的理由。落月,你到底瞒了我什么?问题在我这里是吗?我无意中又伤害到了你,还是我某些言行给了你错误的引导,让你以为我巴不得你离开?又或者……”
“真的没有,你别想那么多。”凌落月根本承受不住,终于还是移开了视线,“我只是想去陪着太子哥哥,或许以后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会去找你呢?”
北堂苍云皱眉,往前踏了一步:“落月……”
“别过来!”凌落月居然猛的倒退了两步,声音都有些发紧,并透着几分急促,“我已经决定了,不想再改变主意,你不要再劝我好吗?”
北堂苍云愣了一下,目光微微一闪,他突然笑得有些清凉:“误会了,我不是要劝你改变主意。很久之前绝情曾经说过,我有时候跟步天一样,都是那么自以为是。我认真地反省过,决定以后不再自以为是,你不用吓得脸都变了,因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随意。”
凌落月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一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随意……”
“是的,你随意,那是你的自由。”北堂苍云的笑容依然清凉,甚至透出几分淡淡的冷意来,“我本来就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让你改变任何决定,你既然决定不跟我走,我也绝对不会强求,你真的不用害怕。何况你的修为已经全面恢复,我不是你的对手,也强迫不了你,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我都不知道跟我在一起那么久,原来你对我的感觉只是怕,若是如此,就算你肯跟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你随意吧,反正记忆恢复之后,你对我的心早就变了。”
他的声音其实很平和,这些话也完全没有指责的意思,却仍然不是凌落月能承受的。他不得不更紧地抓住了窗台,才勉强控制着自己站在原地,只是整张脸越发苍白如玉:“你误会了,我没有,我……没有说过怕你,我对你的心没有……”
“没事,真的,你不用解释。”北堂苍云摇了摇头,眼中的冷意在加重,不管凌落月是不是承受得了,“其实我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恢复了记忆,虽然你没有忘了我,也一直在强调你没变,但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点都不变应该说你不是变了,只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或许那个时候,你心里不希望我们觉得你变了,才一直强调你没变,为了证明这一点,你才愿意跟我回去,对吧?”
凌落月的身体终于晃了晃,连嘴唇都微微颤抖:“不是,我不是的,我……”
“不要紧的,我真的没关系。”北堂苍云用力摇头,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不在乎,“恢复记忆之后,不管你多么不希望我们觉得你没变,但事实上,你不再是我过去的落月了。你不再像你说的那样需要我,作为狐族的三皇子,你已经不需要我再收留你、护着你,所以你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真的不需要跟我解释,你随意。我不会强迫你,真的。”
说完,他转身而去,可是想了想,他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说道:“可是一直以来我最怕的,就是你若恢复了记忆,就不再是我过去的落月。落月,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你懂吗?我本来以为余生,我们始终有彼此。既然不能,那么余生各自珍重吧。缘深缘浅,路长路短,记得就好。”
人生得一知己不易,他跟凌落月的情分,也真的不同。对至情至性的他来说,最接受不能的就是这个。
凌落月的浑身终于泛起了一股不可遏制的颤抖,看着他的背影,他突然抬脚追了两步,却又猛地顿住,然后软软地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我没有,我需要你,我希望你护着我,我还是你过去的落月,可是……
房门并没有关,他却并没有看到拐角处,凌浅月就静静地站着,眼里闪烁着一抹带着些许冰冷的怒意。
不过他也没有看到,当北堂苍云转过一个拐角,墨雪舞就站在那里瞅着他,一脸的不赞同:“你是不是太狠了?我知道你想弄清楚他到底有什么苦衷,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法子啊,你没看到他有这么难受吗?”
“看到了。”北堂苍云点了点头,其实也一脸心疼,“我知道我狠,我也知道他难受,可是不这样,恐怕他是不会说实话的。小舞,我不是一定要窥探他的秘密,可他那个样子分明就是有苦衷,我怎么可能放心把他扔下。”
墨雪舞依然皱眉:“我当然知道你没那个嗜好,可既然是苦衷,就是不能轻易说给人听的,你这样逼他不好。”
北堂苍云叹了口气:“那依你呢?我们就不管了,他愿意留下就留下?”
墨雪舞沉吟着:“不管也不合适,虽然是苦衷,但万一这个苦衷对他来说是大问题,对我们来说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呢?所以还是得想办法了解一下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那么还是得像我这样。”北堂苍云哼了一声,“落月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吗?不用这样的法子,估计他不会说实话。”
墨雪舞也叹了口气:“等我找机会问问他吧,这孩子……”
不多时就到了晚饭时间,现在饭菜当然不成问题,几人随便出去逛了一圈,就带了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回来,桌子上很快摆得满满的。
大家都很平静,饭桌上的气氛却实在有些奇怪。龙在天不可能看不出来,却并没有多嘴,只是浅浅地笑着。
凌落月心里虽然难受,却依然习惯性地去拿北堂苍云的碗。眼看着他的手伸过来,北堂苍云却抢先一步把碗拿开,平平静静地笑着:“不用劳烦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凌落月拿了个空,手尴尬地在半空中停了停,然后笑了笑:“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劳烦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北堂苍云也笑了笑:“我跟自己人是从来不客气的,在外人面前就不能太拿自己当回事,否则容易尴尬。”
照你的意思,我已经是外人了呗。
这句话说得就不是一般的狠了,凌落月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突然起身而去:“我不饿,你们吃吧,失陪。”
步天早就因为这一幕皱起了眉,语气里带着指责:“苍云你干什么?这孩子你也忍心伤他,是不是想找打?”
北堂苍云一脸无辜:“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没伤他。”
步天越发皱眉:“你……”
刚说了一个字,凌浅月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北堂苍云的手腕拖着就走:“聊两句。”
北堂苍云若是想挣脱,未必一定挣不开,却乖乖地任由他拖到了外面。众人自然莫名其妙,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龙在天的脸上,龙在天很无辜:“看我干什么,我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家想了想,又齐刷刷地看向了墨雪舞,墨雪舞就叹了口气:“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龙在天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这帮小娃娃就是太年轻,一点小事就搅得这么人仰马翻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