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再次斟满。
盛怀在背后骂人被当事人抓了现形,对方没说什么还一上来就自罚三杯,盛怀不由灭了火,抿着嘴虽然表情还跟河豚似的,但也不说带刺儿的话了。
友见抬起酒杯朝张聿白示意,张聿白敛着眼睛,手掌攥了攥,还是抬起酒杯和友见碰了一下。
两人不发一言都干了杯中酒。
友见依次给三个人满上了酒。
昏黄的灯光下,友见侧过头看张聿白:“听说葛工的事了吗?”
张聿白点点头,“去医院看过了,还没醒。”
友见说:“我下午也和院里几个人去医院看过了,毕竟也是前同事,据说脱离生命危险了,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张聿白没说话,友见不知道想到什么,突兀的笑了一下,然后抬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张聿白。
张聿白直觉那表情满含说不出的恶意,但不过一瞬间,友见就收起了那丝笑意,微微扬起头看吧台上面的射灯,“盛怀,你是不是对我意见特别大啊?”
“不敢,咱哪敢僭越,”盛怀阴阳怪气起来毫不遮掩,“刚才说话您多担待,要是不消气,我给您磕一个?”
张聿白也朝友见举了举杯,又拍拍盛怀的肩膀,三个人一起喝了一杯。
“友见,我其实一直想和你好好的聊一次,”张聿白尽量让自己语气诚恳,“很多事情......很多想法,我还是希望你能开诚布公的和我说明白,而不是似是而非的让我猜,这样我们都很难受。”
友见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意思,是我一直在回避你。”
盛怀冷笑一声,“怎么,心虚?”
友见盯着虚空一点,觑了觑眼睛,“是后悔,”他缓缓的说,“我后悔接了那个活儿,也后悔在大三的时候,和聿白一起去了那个山沟旅游。”
他说的那个山沟叫平渝,是个大山深处山明水秀但经济不怎么发达的古镇,镇上有座破败的古塔,上千年的历史了,特殊的木质榫卯结构,没被良好保存,历经风雨已经破败不堪,所以没成为当地的文化符号,来旅游的人寥寥无几。
当时上大三的友见在网上看到了几张驴友拍的古塔照片,脑子一抽,就非说要去看看古代匠人的建构艺术,那时盛怀家境还很稀烂,暑假得打工,友见游说了一圈,只说动了张聿白和他一起去“探险”。
两人翻山越岭,飞机转火车,又转长途车,耗了两天才到平渝镇上。
镇上就一家旅馆,不巧赶上翻新,就两张床位能赁还客满了。
张聿白和友见两个男生,胆子大也不那么矫情,给了古塔旁一家复印社几百块钱,就在人家店铺里搭床吃住了几天。
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对当地很熟悉,一两天熟悉了之后,不仅招呼两人回家吃饭,还免费当向导带着他俩进过一次山。
人和人之间,萍水相逢反而更容易建立信任和友谊,毕竟远隔上千公里,有生之年再见面不容易,谁也不用防备谁。
友见和张聿白玩爽了吃爽了,俩半大小子最后那晚几杯黄酒下肚,和店老板称兄道弟,差点歃血结拜,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说以后绝不会断了联系。
店老板酒高了,也是真挺感动,拽着两人到店里,在拍证件照的蓝布景下,给俩人照了张合影,说要洗出来挂店里,让人都知道自己在大城市还有俩名校高材生的好兄弟。
其实当时张聿白和友见都没想到,两年后店老板居然真的又找到了他们。
店老板给友见打电话,说自家大儿子外出打工,赚了点小钱回来,家里就琢磨着这两年不知怎么,镇上旅游就在小众圈火起来了,说那里世外桃源、遗世独立,镇上开民宿的人挺多,大家都赚了点钱,赚了钱没地方消费,大儿子就说不如自家开个练歌房。
店老板觉得行,但练歌房不如棋牌馆,镇上年轻人其实不多,爱嚎两嗓子的不如搓两把的人多。
爷俩争执不休,最后决定干脆都干,那就一层吃饭,二层练歌房,三层棋牌馆,反正老房子翻盖,盖个四层五层的一步到位,想干啥干啥。
镇上施工队给画的房样子,大儿子觉得土气,他自己画了个草图,又不知道可不可行,想来想去,就想起这俩大学生了。
张聿白那时候正忙着考研,没时间,友见看店老板也分不清什么建筑专业结构专业的事,就收了个友情价八千块钱,答应一周给他出个设计图。
出完图,友见给张聿白看过,张聿白也说没问题。
友见拿到这笔小钱,洋洋自得的请宿舍兄弟们吃了顿海鲜大餐。
可没多久,糟心的事就开始了。
酒吧里音乐舒缓,旁边半开敞的包房里有雪茄的气味飘出来。
友见啜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半眯着眼睛,“愿意花设计费找我出图,把门头贴金贴银,房子里头却搞得扣扣搜搜。”他说着又呵了一声,但眼神却更冷了,像淬了层冰。
这事当时报道的并不详尽,只说哪里哪里夜半起火,烧死了两男一女和一个小孩。
张聿白当时似乎又和友见达成了什么共识,连对盛怀也绝口不提其中细节,所以至今那起事故盛怀也还是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