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竹从刚才的委屈与纳闷之中回过劲儿来,原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不曾识得洋文才闹出这则笑话,而紧随其后的褐眼杜马渐在津津有味的看笑话,自己率先被历史老师撵出教室,不免恨的咬牙切齿,那股油然而生的怨恨之情,居然促使他用锋利的小刀在学校刷的雪白的墙壁上划下一道道刻痕。竹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学好洋文!
沛林倒是无所谓,反正在教室里或者教室外都一样,他都可以随心所欲的策划如何用他那把好弹弓捉一只麻雀。此时的五人都站在走廊上,杜马渐呆呆地望着的风景,西南闭目养神,世哲无奈地站在竹的身旁,唯有竹机灵转动的大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当然竹是不会出卖他,向老师告状,他便泰然自若地拿出了那把弹弓和装在“哈德门”牌香烟的烟盒里的几发滑溜溜铅弹,象征性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竹听说这把弹弓十分贵重,甚至还有很重要的纪念价值。
这把弓的确做工十分精良,整把弹弓呈流线型结构,紫檀木弓身上的木纹展示了岁月的沧桑,也为这把弓增添了几分高贵的古典气息。柔软的优质皮筋弓弦与色彩亮丽、滴溜溜的大铅弹无疑是最好的搭配,弹弓的一侧配精心雕刻的铭文:沛林之父周谨瑜赠。一切都那么的完美无瑕。唯一有遗憾的是弹弓外侧一滴仍旧可以看出是血留下的印记,不禁让竹回想起了那年一个昏昏沉沉的夏。
夏夜里暑热弥漫而来,热的人们的汗水糊住衬衣,热得巴儿狗吐出舌头,热的有机玻璃都快被晒化了。但在两广的激烈战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尽管从未见过战场上枪林弹雨,尸横遍野的景象,但迫击炮、重炮、轻型枪和八·一式步枪射击时各种毁灭性的噪音此刻却如此真实地回响在竹的耳畔内。
一封信被面无表情的邮递员投进了信筒后,便孤零零地的躲在的信箱的底部,12岁的沛林兴奋的冲上去,将信取出,果然信封上贴着一张广东特有的军人邮票——是爸爸的信!竹那时候也凑了上去。
那不是信纸,是封电报。
电报纸悄然落地。
沛玲紧紧的咬着嘴唇,一滴鲜红如朱砂般的血滴在了半放在口袋里的弹弓,他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来,将那封电报轻轻的捧在手心里,神情肃穆而凝重地望向了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夏,那天,十分美丽。灿烂夺目的火烧云散尽万丈霞光,沛林的心境却阴暗如大雨滂沱,雷电交加。
竹不经意间瞥到了那电报的内容。
电报上书:令父周谨瑜已确认在GD省第四战线中阵亡,抚恤金将于一个月后送至,望节哀。
广东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
沛林看似没心没肺,也就和同伴们谈笑风生,依旧沉浸于玩乐带来的虚无中不可自拔,只有竹和西南才知道沛林每天午夜都会偷偷地低声啜泣,而每日装模作样的“白眼狼”形象都会在那一刻轰然倒塌,他为父亲之死十分悲痛又十分惧怕,害怕战争会再次降临,会摧毁爱他的家人、朋友,甚至是充满浓浓爱意的兰马村……
他生活在战争带来的那种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里,竹看到那封信时惊慌了。他十分惊谔:印象中沛林强壮的爹,怎会突然牺牲?书中出现过的句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此刻终于体会到了。
沛林把铅弹轻轻地捏在弹弓皮筋的一侧,瞄准着一只在巢内喳喳叫唤乞食的小麻雀,它伏在杂草编织的鸟巢里,羽翼还未丰满,体色较浅,尖锐的嘴角不时啄一下巢边的小树枝。
沛林的拿手好戏是将麻雀、云雀及山雀等小型鸟类射下树,尽管会射伤它们,但在沛林之后的悉心照料下,不出一周,你就能看见沛林神气十足地在大街上溜达,肩头停着一只昂首挺胸的麻雀。几个狗屁不懂的小屁点儿跟在他后面跑着跳着,嗷嗷叫着,兴奋不已地看着那只鸟。
他有时会将它们放生,有些时候捉到更漂亮可爱点的会喂得胖胖的,然后把它当成宠物鸟卖掉,也算是为它们找了一个好归宿。而这时当沛林抓紧那一把把汗津津的毛票时,他会感到自豪:我也能赚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