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麦冬抬起头时,又是新的一天了。
无论如何也合不上的双眼肿痛异常,她不得不多滴点眼药水来缓解。
浑身的骨头都酸痛无比,仿佛是在抗议。
是该抗议,因为没有任何身体应该接受这超乎想象的过分运作。
可没办法,无论怎样,此刻的她也不能休息。
因为一旦睡着,她就要被一些邪恶的东西彻底占据心灵。
困意不断上涌,她知道自己又需要那东西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从腰带上的袋子里掏出了一瓶蓝色的液体。
拧开这容器的底部,盖子后面有一根注射用的针,在确认了血管的位置之后,她把那针头刺入了自己的手臂。
随着蓝色液体的注入,剧烈的疼痛一下由手臂延伸到全身,但她却拼命咬紧了牙,没有发出声音。
在将近十分钟的苦痛折磨之后,她瘫在了椅子上。
浑身都是刚刚在挣扎时流出的汗,看起来她刚刚所承受的一切,对于一个人来说便绝不好受。
可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因为虽然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她仍靠着科技的手段,艰难地从黑暗中夺回了自我。
疲惫,疼痛,但值得庆幸的是,不会睡着了。
这强力的药物有着强烈的阻断睡眠的效果,注射完之后的她无论多疲惫也不会再进入休眠状态。
代价?代价是对身体机能的严重破坏,这是用药物强行改变正常生理需求所必须得到的惩罚。
但怎样也好,她又能活72小时了,既然还有得活,那又有什么能抱怨的呢?
正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巨大的爆炸声从地面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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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已有半日,道路两旁的废墟,白乐天已经懒得再看了。
像是刚刚经历过战争一样,这个城市除了些许地方还有完整的道路以外,其他的地方全部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全部能让这里曾被称为城市的设施都被毁坏的相当严重,像是故意要让它瘫痪一样,不知名的破坏者重点破坏了用来通车的高架桥,用来保障人们休息的楼房,用来医治伤患病人的医院,以及用来维持人们正常生活的水电。
“你确定这个世界的人类完全没有抵抗过吗?我怎么看这里到处都充满了现代战争的痕迹。”
白乐天问温蒂。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人类应该是来不及的,他们在还没准备好反抗之前就永眠了,没道理会在这里有这样的……痕迹。”
那有必要这样吗?
白乐天心中涌出一股怒火。
面对本来就已经无力抵抗的敌人还用如此狠毒的手段,连一丝生存的希望也不留下,恃强凌弱到这种程度,是否也太……
令人作呕了?
不过,从薇薇安口中听到的描述来看,敌人或许本来就是群令人作呕的东西。
与白乐天的愤怒不同,温蒂从这些场景中感受到的只有异样。
那些废墟上黑灰色的痕迹,虽然看起来是高温导致的,但那些形状并不像的人类使用的武器。
所以与白乐天相比她更加疑惑,是什么东西对这已失去生命存在的地方施加了这样的暴力,这暴力有有何意义?
“温蒂,快看!”
在温蒂还在思考的时候,白乐天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向了前方。
只用了半天时间相处白乐天已经能做到直呼温蒂名字了,这让温蒂觉得白乐天所说的社恐很可能只是自认为的。
温蒂顺着他的手望去,在不远处的某个只剩下半截的高层建筑物顶端,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是幸存者吗?”
“小心!”
刚刚举起来手臂准备挥舞,准备大声叫喊的白乐天,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强烈风压。
直到看见眼前温蒂举起的手臂放下,白乐天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手中握着一根黑色的金属长杆,尾部有蓝黑色的羽毛,尖端锋利的有如刀刃。
这接近一米长的东西,居然是一根箭。
而更恐怖的是,刚刚只差几厘米的距离它就能把白乐天的脑袋轰散成漫天飞舞的血沫。
以那速度和力量绝对做得到,只是感受到风压白乐天就产生了这种想法。
完全没有看见拉弓和发射,这根巨矢在白乐天来害怕都没来得及的时间里,就已经要取他性命了。
用了大约十秒时间理解现状,白乐天一下瘫坐在了地上。
虽然料到了这一路上会有很多危险,但他也没想到这一切能来的这么迅速且这么频繁。
“了不得的速度。”
在白乐天还在后怕的时候,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个浑厚的男声,语气中带着钦佩。
是白乐天方才看见的白衣人,这时白乐天才看见他肩上扛着的巨物,一把一人高的弓,以及他右手握着的另一根巨大的箭矢。
已不需要思考,白乐天知道,刚刚要置他于死地的正是这个男人。
而在身体尚且僵硬,思想里尚存恐惧时,敌人的第二次攻击已经到来。
一个好似与这废墟里所有的黑色都融为了一体的刺客在白乐天身侧发起了攻击,只有当他的刀刃即将触碰到白乐天的那一刻,白乐天才感觉到了这人的存在。
出于本能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血?还是恐惧自己的死状?或是单纯地认为这样能减缓疼痛?没有答案,白乐天只闭上了眼,等待着死神。
可死亡没有如期而至,原因,是有人替他喝退了死神。
温蒂不会允许白乐天在此刻死亡。
不知她用了什么招数,但当白乐天睁开眼睛时,那黑影已在数十米开外,与另两人并肩而立。
最左一人身披不露面容的白色铠甲,样式像中世纪的骑士,可那花纹又并不像是任何一种国家所使用过的一样复杂,而且其怪异的排列规则让人感觉看着眼痛。
骑士身旁的男人一头白发,身上穿着黑色的像常服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像一位有些年纪的修士。可他的脸上全是刀刃带来的疤痕,右眼戴着绣有白色十字架的眼罩,腰上是别着十几把匕首。
而先前袭击白乐天的黑影站在修士身旁,他穿着黑色的盔甲,那似乎是黑色的具足,但其中不少部位经过了奇特的改造,用更加方便的机关,代替了关节处的布料。
白乐天浅薄的知识没法帮他判断这具体是怎么样的盔甲,只是只凭肉眼所见他就知道这绝对是专门为了快速地行动改良过的铠甲。
甲胄之间缠着似乎写着什么特殊文字的黑布,而黑布下面则是挂着短刀刀鞘的腰带,如今刀鞘是空的,短刀的刀把握在那黑甲人手中——它已经断了,似乎是温蒂刚刚在那一瞬间造成的。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子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美艳甚至于妖艳的脸上,涂着夸张的白色脂粉和赤色的眼影以及唇彩,让她的面容在惨白中透着血的鲜红。
她身上穿着的十二单衣只有黑白两色,黑色如同泼墨般交织在白色中,几乎就是一位日本古时的女官的形象。
想,是不必多想的。
看了这么多年的各种影视作品中的惯例,像这样穿的花里胡哨的,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人。
白乐天警惕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人类的东西。
他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当然,是靠扶着温蒂的肩膀。
“大哥,你能稍微不那么丢人一点儿吗?”
温蒂尽可能保持声音毫无感情,但白乐天还是能听出来她的无奈。
“很难,被六个神经病这样围着,作为普通人,我很难保持淡定。”
“比起你那令人遗憾的胆量,你眼力倒是不错,我刚刚都用了几秒才发现它。”
温蒂一边以有些惊讶的语气夸赞着白乐天,另一边用脚轻踏在地面上,与那动作看起来的样子不符的是,她面前的土地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巨大的节肢动物被震飞而出。
那动物整个巨大的身躯都是深红色,超过十米的二十节暴露在大气中。
“红巨龙,是红巨龙吗?”
白乐天看着那动物的同时,脑中浮现起了自己从科教片里得到的一些知识。
暴露在阳光下,这东西就极痛苦地挣扎了起来,紧接着身上开始散发黄色的烟雾,就那样化成了一摊黑色的液体。
“真没想到,不仅没能瞒过北风之神的眼睛,竟然连「最后」的那位也察觉到了贫僧的存在啊……这可真是太失败了。”
带着邪异的笑容,一个僧侣模样的人从不远处的土地中钻了出来,这人浑身白的像溺水者的浮尸一般,双眼像是根本没有睁开,只有流出邪恶目光的一道缝隙。
他躯体扭动的样子活像毒蛇出洞,使得白乐天一阵恶心。
其实白乐天根本就没发现有这么个人,但事到如今,说自己刚刚想说的六个神经病里也包括温蒂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啥话不说可有点露怯,白乐天装作镇定的样子,来了一句。
“杀气太重了。”
“原来如此。”
那僧人带着恶心的笑容颔首。
没有再多的废话,五个人只站在那里,那股无形的巨大压力让白乐天不敢动弹。
绝对绝对不是人类,那五个人虽然有着人类的样貌,但白乐天就是知道,他们不是人类,甚至从几十几百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打破宁静的人,是温蒂。
“作为欢迎仪式是否太粗暴了一些?你们的主子就是这样教你们接待贵客的吗?”
很奇怪的是,温蒂笑了,她的语气更是难以想象的温和,而这反而让白乐天有种要大难临头的感觉。
而白乐天的感觉,尤其在对坏事的预感上,往往准确的离谱。
“那便先自我介绍吧,我等是受吾神所遣来到此地的神之使徒,是吾神意志的人间化身,我获赐的名号是……。”
“我对你们的身份不感兴趣,只说你们要做什么就行了。”
温蒂打断了对方。
“……如果我回答,我们希望杀了您和那边的「最后」,您会怎么想呢?”
修士装扮的人问道。
“会怎么想啊……”
话未说完。
“怎么想都会生气吧,毕竟……”
像是蒸发了一样,在白乐天的面前,温蒂不见了。
“你们浪费了我的宝贵时间啊。”
猛烈的风把白乐天直接给吹飞了几米远,把他裹进了一团温暖的气流里,而随后,可怕的风压将数公里内的建筑全部摧枯拉朽般的彻底毁坏。
这时白乐天耳中听到了温蒂的声音。
“你呆在这别动就行,接下来我将为你展示——”
在漫天埃尘中,在被猛烈风压爆发的中心点,唯一一个屹立着的人,是温蒂。
“为什么我一再强调……我和我的同族,我们全都是怪物。”
白乐天什么也没来得及没看清,烟尘散尽他才发现,所谓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似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五个,不,六个人全部在一瞬之间被全部击倒在地……像修士的男人胸口被击穿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穿着骑士盔甲的男人被拦腰斩断,那速度快的惊人的刺客结实的大腿已经被扯碎,断裂的骨头上还残留着未被彻底撕下去的肌肉,看上去惨烈无比。
那么那弓手呢?那站在最远处射箭的人,他怎样了?
且看温蒂的手吧,她的手如今沾满了黑红色的血,其原因一看便知——那弓手的脑袋被她像篮球一样捏在手上,双眼连带着前额被活活撕了下去,而从他那头颅下面连接这的那一小段颈椎骨来看,他估计是被温蒂直接把脑袋从身体上拽了下来。
那那会遁地的僧人呢,他是否逃过一劫?
也没有,非但没有,他的状况,还要比其他的人还要惨。
那可悲的身体如今已经不成人样了,不知是温蒂看他那扭动的样子恶心,还是腔调让温蒂恼火,温蒂对待这家伙的手段远比对付其他人要残忍的多。
那身体像是一块拧皱了的抹布一样,血液,组织和器官都被揉碎了卷成一条,骨肉外翻,血浆四溅,惨不忍睹。
唯一一个还能被确认活着的是那女官模样的女人,她如今被温蒂踩在脚下,拼命地挣扎着,但那力量太过恐怖,她无法挣脱。
“你们的主子是懦夫,你们的力量是笑话,你们的废话让我心烦。”
啪的一声,女人的挣扎结束了。
“我还以为你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准备的这战场有什么实际意义,看起来是我高看你们了。”
温蒂的一脚踩碎了她的左胸,迸射出的血浆洒在了她那身黑西装上。
没有互搏的过程,也没有任何悬念,温蒂胜了……不,或许对她而言,只是屠宰结束了。
她将那颗头随手一掷,像丢弃垃圾一样。
随着那东西落地,整片土地冰结霜降,一大朵白色的花在一整团黑色中绽放,不沾尘土,不染血腥。
“你怎么样?”
气团把白乐天放下了,当白乐天回过神,温蒂已经站在他身旁了。
刚刚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白乐天甚至感觉不到温蒂与刚才有任何区别……就像出门买了瓶可乐一样自然,六个人就这样在白乐天眼前变成了一堆……非常guro的东西。
“如果你想吐就现在吐,有什么话想说也现在说,过会儿我不一定有耐心听。”
温蒂虽然完全没看白乐天,但这话是对白乐天说的。
她用手擦了擦西装,把她身上那些被冻住了的血迹给小心地擦了下来。
那画面白乐天看起来有些怪异的残忍,像是猛兽猎食完之后洗干净自己沾满血污的皮毛。
“……没有。”
白乐天摇摇头。
“虽然我觉得我应该有,但实际上,我想我没什么可说的。”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恐怖的景象没有让他感觉害怕……似乎早在一开始的梦里,从那神秘女人的一巴掌中,白乐天得到了什么对这种恐怖事物的精神免疫力。
“那可真是省下了我不少时间,谢谢你。”
话音听上去就冷淡,完全听不出是在感谢,当然,可能本意就不算是感谢也说不定。
“……忤逆者……”
“嗯?”
颤抖的话语,低沉的声调,来自那黑甲人,他的上半身此刻靠在那被凿穿胸口的同伴身上,向白乐天二人发出声音。
“这还不是结束,我们还会……”
话没有说完,他的头就已经被一股烈风吹飞。
温蒂连头都没回,只挥了挥手。
“给你留条命,不是让你浪费我的时间的。”
她不耐烦地甩甩手。
“该走了,白乐天。”
“等等。”
等等?等什么等?白乐天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有什么事吗?”
温蒂回过头看,发现白乐天正朝着那堆尸体走去。
这并非他自己的意志,是什么东西驱使着他行走,但是,白乐天又完全没有被人支配的感觉,就好像这副躯体自然而然地顺从了这不来自自己的意识,这……这怎么可能?
“我留个话。”
“啊?”
温蒂疑惑地看着朝着尸堆走去的白乐天。
他摘下了披着骑士盔甲的男人脸上的面罩。
摘下面罩后露出的脸意外地颇为英俊,有几分贵族的气质。
白乐天用手拽着他金色的长发,好像在逼迫那具尸体正视自己一样。
“应该能传到吧,这个画面。”
我在说些什么啊?白乐天此时颇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
某种东西涌入了白乐天的脑海,它产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让他下意识地开口说出了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