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帝的郴城宫室,衡山王吴芮很尽责的令郴城以及周边各城组织工匠徭役为其建设,还拓宽了从岸边码头到郴城义帝宫的道路,路侧甚至还动用不少人力迁植了大树,林荫弯道,青翠幽深。
道树都植了,宫室中的物品怎可能会不完备?
显然这些义帝随臣就是不愿早日抵郴,因为一旦到了地方,也就很长时间无法再随意行动了,衡山王必定会奉霸王诏,让郴城守严密监视,等同将他们软禁在郴地。
义帝自己也明白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所以对这些随臣的说法不去深究:“唔,也好,那就在此盘桓些时日,往云梦泽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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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末汉初时云梦泽是位于长江以北、江陵以东的一大片湖泊沼泽群,范围直抵今天武汉的西部外缘。那时的洞庭湖还比较小,直到后来云梦泽不断淤积,江水重新冲出一条通道进入洞庭平原,才形成了八百里洞庭波,不过这已是东晋年间的事情了。
义帝君臣在云梦泽里这一游览盘桓,等于让先去杀三百轻卒然后再回头追杀义帝的卫寒铜有了充裕的时间。
卫寒铜所部到巴郡后就分乘十几条货船变装私贾,由巴郡水军派卒驾舟顺江峡而下。货船看上去载运的满是蜀锦等物,实际上这些货包只覆盖了表面几层以应付沿途汉国、衡山国的税吏,山地曲卒们都伏于货物掩盖下的暗舱内。
在路过湘城时,卫寒铜的“商船队”分出三舟,带着数十个山地曲卒向南沿湘城到郴城分段留人暗伏,等待义帝来后做为眼线,三十锐士和卫寒铜也留在了湘城附近,同时留下了冒牌的“亚父使者”,四百多主力则在五百主西影的带领下继续顺江水而行,在义帝抵达邾城前就已经先抵邾城北潜伏下来,并向大别山派出斥侯探查道路情况。
当侦知义帝已然登舟往湘城而去时,一些山地曲斥侯和巴郡水手驾数条轻舟远远的跟上,其他人则在邾城等待那三百轻卒的消息。
举水,数十竹筏渐次停靠岸边,筏上范增派出护卫义帝的三百轻卒登岸,几头牛和一些拆散的革车以及粮包、营帐之类辎重也被送上了岸。
一个衡山王宫中的小吏向一个旅帅装扮的人行礼:“再向前已经舟筏难行,诸位只能由此行陆路过山,前往息县。”
旅帅看看天色,向小吏马马虎虎的行了个军礼:“一路多承尊驾照拂,现在天色不早,尊驾可即回返,并向衡山王致谢,某等就此别过。”
小吏连忙还礼:“应当的,大王言能为项王效微薄之力乃衡山国的荣幸。”
他也看了看天色:“天色确实不早了,那么小吏就此拜别。”
旅帅看着那个小吏和几名隶役登上竹筏,与雇来的其他竹筏慢慢离岸。
派出几名斥侯向前探查,其他人组装好了革车,放好粮食、营帐等物后,整队开始向北进发。
“哎,总算可以舒口气了,这一路简直憋死了。”一个卒长嘀咕着。
“那有什么办法,上将军增说了,只要护着陛下和那些大臣一路前行不使其脱离方向就行,又不许催促。”另一个卒长长叹一声。
“总算不用再陪着他们去郴。”旅帅安慰着下属:“在邾城时听说齐王荣刚好杀了济北王安后,就被大王堵住后路击败,大王新立了齐王假,齐地应该安生一段时间了。”
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大王入齐地,凡是抵抗之城皆屠之,相信齐人以后也没什么胆子再敢违抗大王。”
“哎,”第一个说话的卒长一脸惋惜:“若是不走这趟苦差,没准就可以随同大王伐齐立功,还可以砍几个齐人过过瘾,好久没有杀人,手都痒了。”
“嘿,那你想不想去砍几个秦人?”旅帅不怀好意的阴笑着。
“秦人、齐人,不都是人嘛,又没有多长两只手。”那个卒长一挺胸:“属下这个卒长,可就是随大王伐赵时在巨鹿砍杀秦人因功而升的,旅帅忘了?”
“啊,对。”旅帅一拍脑袋,“可惜秦人现在缩进关中当了乌龟,在山东不会再有秦人可砍了。”
正说着,两名斥侯迎头返回:“报旅帅,前方是来时扎过营的谷地,营栅、沟壕都还完好,要不要就在那里宿营?”
旅帅想了想:“嗯,那就在那里扎营,来时所绘地图还在吧?”
旅帅的一名亲兵回答道:“在。”
“善,扎营时计算一下路途,规划一下返程的时间。”旅帅笑了:“看来我等回返会很轻松,可以利用来时所搭建的营地。”
他们下舟筏的地方正在入山的山口河湾处,距离斥侯所说的那个山间谷地上不到十里。当他们抵达时却也正好,因为夕阳刚刚落到了西面山峦之下。
头上没有了义帝以及那些大臣作威作福,整个队伍都有了一份轻松的感觉。这个谷地周围只有一些相对低矮的山头,在秦人缩入关中后,也没有什么被人伏击的可能,只是山间野兽出没,营地主要针对它们来防范。
由于来时人数比现在多很多,所以所建营栅分成了义帝的主营和宫卫、轻卒的两个外营。既然没有了高高在上的那些君臣,三百轻卒老实不客气的直接入驻了主营,修补营栅,立起营帐,埋锅造饭,炊烟四起。
距离营地四、五百步的一个山头上,西影站在一棵树下,沐浴在夕阳的红光中,远眺着热热闹闹的楚军营地,五个百将站在他身边也在观望。
“他们的营栅主要是用来防范野兽。”一个百将汇报着:“来时为保义帝安全,营栅外还掘了一道浅壕,并引了山溪的水灌注其中,阻止野兽越过。”
西影转头看着他:“那些溪水可以放掉吗?”
“属将已经找到了入水和出水的地方。”那个百将展开一卷竹简:“山溪水少,所以他们在出水位置堆了土石抬高水位,在这里。”
“浅壕的深度?”
“三尺上下,宽度大些,约二丈。”
“哦。”西影又看回楚卒营地,然后完全转过身来开始下令。
“亥正(22时)各部一起进行第一步行动。你部移到前营门,你部移到后营门。”西影点了点两个百将,又对另外两个百将说:“尔等分别负责左半营栅和右半营栅,剿杀越营栅而出者。”
“你使人于亥初行动,堵住进水口,掘开放水口。”他对拿竹简的百将说。
“到寅初(早3点),本将在此举火为号,各部同时开始第二步行动。”
西影淡淡的吩咐完,转向尚未得令的另一个百将:“你属下只有一屯,就分成两队在远处堵住山谷两端,不使一卒脱出报信。”
“若敌不走营门,推倒营栅而出,立即以火把传讯于本将。其他各部看本将火把信号,将半数卒调往指示方向。今次行动的唯一要求就是勿要放跑一卒,这很重要。”西影话音中透出一抹凛然。
“嗨!”五个百将同时一礼。
亥正。
楚卒营地中早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些轻卒的鼾声回荡山谷内。营栅上挂起了十几个铜灯,微弱的光线只照出丈余,一队巡卒举着火把绕营慢慢走着。
楚卒看不到的黑暗中,一些黑影从四面向距离营栅五十到一百步的地方汇集,又分散成若干伍,悄悄向前移动,当巡卒过来时立即停步静伏。
巡卒走过的后方,一个个军伍继续快速向前移动,踏过只有残剩浅水的沟壕,每人都从背上放下了什么堆在营栅下,然后又迅疾后退,隐入夜色。
寅初。
正是夜晚人最为困乏的时候,也是黎明前的黑暗时刻。
西影所在的山头上,亮起了一支火把。
在黑沉沉的山谷中,这支火把非常显眼,就连昏昏欲睡、只凭本能迈动脚步的那一两二十五个楚军巡卒都因此从半梦中惊醒。
“两司马,那边山上有人。”
“喊什么喊,我又不瞎。”两司马嘟嘟囔囔,抬头努力睁大眼睛向火把方向看去:“会不会是猎人?”
“可能吧,不过这么深的夜,猎人为何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
“也许他下的套子刚刚有动静,逮到了什么,所以点起火把准备去看看?”
巡卒们都停下了脚步,一面向山上看去,一面七嘴八舌的猜测起来。
山头火把完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浑然没有注意到一些单独的黑影再次从夜色中窜出冲到营栅下,打开手中的小竹筒使劲一吹,一股火苗冒出随即被凑到一只火把上,点燃的火把立即被丢到堆在营栅下堆在那里的……柴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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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咱们的胡亥命人在延安捞漂在水里的石油开始,胡亥喜好的火攻法就连山地曲都掌握了。三百轻卒被斥侯探知正撑着舟筏向这条路而来时,根据其速度判断,西影觉得他们极有可能会在这个旧营地宿营,于是就命军卒收集山中的枯枝,每人一捆,准备烧营。
要说凭着山地曲特种部队般的训练和单兵作战能力,四百五十人对三百无甲轻卒,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屠杀。但西影既要尽力降低己方伤损,又要一个不留的全歼敌人,那点燃营栅就是个理想的方法,迫使楚卒只能从营门方向冲出来,或推倒未燃的营栅逃出。这一来,就很便于山地曲使用擅长的弓箭在四五十步外集中射杀楚卒。
两个营门外各有一百山地曲卒,他们每个人都拥有快速发连珠箭的能力,只要在一个营门前射杀十几个人,那些被火烧昏了的楚卒必然转头冲向另一个营门。此时这个营门外的山地卒就可以根据情况,或继续固守,或跟上去衔尾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