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绵厚重的汽笛声传来，惊醒了李岩。

这两天发生的都是一场梦，快让我醒来吧，他心想。

他拿掉遮着眼睛的帽子，穿过眼前的芦苇荡望向前方，一艘邮轮缓缓地在洋面行驶着，成群的白色海鸥贴着水面整齐地飞行，天空将将泛起鱼肚白。

朝霞把纽约的天际线染成一片灿然的金黄，对岸那头顶七芒冠冕，右手高举自由火炬、左手捧独立宣言的青色自由女神像，突兀地插进湛蓝的天空。

“他妈的，回不去了。”李岩自言自语道，他一刻都不想在这个世界呆着。

他下车在路边撒了泡尿，回到车里发动车辆，抓起昨晚吃剩的卡诺里，边吃边向长滩林荫道驶去。

一路上他依旧风驰电掣，黑色帕卡德闪耀着刺眼的光，路人纷纷侧目，帕卡德可是那个年代的豪车。

他想抽烟，那包骆驼烟盒已经空了，沿途找了个杂货店。

30美分一包的骆驼他要了三包，扔了一张一美元没让店主找零，匆匆回到车里继续赶路。

刚开出不到五十码，李岩便听到身后警笛大作，一辆警车紧紧跟随。

“操。”他双手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嘴里叫骂道。

没有合法身份，没有驾驶证，车辆来源不明。

无奈他也只能靠边停车，在哪都不能跟执法系统对着干。

五十多岁，瘦瘦高高，上唇留着铁灰色八字胡，身着卡其色警服的白人警察走到李岩跟前敲了下车窗。

李岩摇下车窗，对警察说道：“有什么事吗？警官。”

“纽约警局。你超速了，请出示一下你的驾照，先生。”警察是南方口音，他亮了下警徽，说罢弯腰扫了眼车内。

李岩看着警察淡蓝色的眼眸，有一些紧张，回答道：“抱歉警官，我急着去办事，驾照忘在林荫道的家里了。”

“那我不得不让你下车，我必须检查一下你的车辆，先生。”警察拿出交通告票本，抄起了车牌。

没别的办法了，李岩心想。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钞票，他寻思这个警察无非是想捞点午饭钱。

“我要付给你多少钱，你才能放我走？警官。”他向警察问道。

“抱歉，你说什么？”警察似乎感觉被冒犯到。

“我们可以私下解决这个事，你说呢?”李岩说罢开始数起了钞票。

“把手放在我能见到的地方，下车。”警察拔出配枪，拉开车门，拿枪指着李岩大吼道。

他妈的，难得一个正直的警察怎么被我碰上了，李岩心中暗骂。

这下好了，除了没有合法身份、无证驾驶、盗窃之外，又要多一条行贿指控。

他把钱扔在了副驾，低头走出汽车后将手举过头顶，心凉了半截。

“你麻烦大了，孩子！双手放在背后！”警察说道，用另一只手从武装腰带上取下手铐。

李岩叹了口气，只好照做，嘴里说道：“我受维多·柯里昂的委托，帮助解决他儿子的安全问题，或许你可以跟柯里昂家的律师汤姆·黑根谈谈，他可以跟你解释这一切。我相信你不想卷入柯里昂家族的麻烦里。”

他只能尝试把教父搬出来试一试，极端情况下他还会多一条威胁警务人员的指控，不过走投无路，没有别的选择。

“你说什么？”警察没有停止动作，还是给李岩上了手铐。

李岩只好把桑提诺被出卖一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跟警察讲了，但是在琼斯海滩收费站大开杀戒的事情没有提及。

警察沉默了许久，说道：“我曾经欠维多一份情，我想，是时候以这种方式还债了。”

“你欠他钱吗？”

“是的，但我尝试过多次还他钱，他都拒绝了——他一直用这种方法让我良心不安。”

李岩不敢追问，只是问了句：“怎么称呼你？警官。”

“塞斯，来自德克萨斯的塞斯。”警察说罢，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拿出钥匙，给李岩开了手铐。

“远离麻烦，远离黑手党，孩子。”塞斯叮嘱道。

“好，我会记住的。”李岩点了点头。

“好运，孩子。”塞斯说完便回到警车，调转车头，渐渐驶离了李岩的视线。

李岩惊讶于教父的人脉，也对教父心存敬畏——就连正直的警察都被他如此拿捏。

长滩乱不乱，麻匪说了算，教父能镇住其它的混混、流氓，降低犯罪率，使得长滩成为治安模范镇。

另一边几大家族的战争血流成河，教父今天让张三失踪，明天让李四横死街头。

这种矛盾结合体不禁让李岩想起了西蒙·佩吉冰淇淋三部曲里的那部《热血警探》。

他停止了胡思乱想，点燃了一根烟，继续赶路。

二十多分钟后，他终于到了位于林荫道的柯里昂庄园。

门口的纽扣人看了一眼车牌，又往车里看了一眼，几人合力拉开了门口的锁链。

李岩将车开进庄园。

路过的第一栋是桑提诺的别墅，他的太太桑德拉·柯里昂正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庄园门口发生的一切。

桑德拉风韵犹存，穿着一袭胭脂粉色的连衣裙。

一个三岁左右，棕色头发，肌肤雪白，像个瓷娃娃，穿着淡蓝色碎花连衣裙的，是她和桑提诺的女儿——弗朗西斯卡·柯里昂，正在桑德拉身旁玩耍。

李岩把车窗摇下，大喊了一声：“早上好，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弗朗妮。”桑德拉笑着抱起了弗朗西斯卡，代替女儿回答道。

桑德拉示意女儿看看车子，弗朗西斯卡则害羞地将头埋进妈妈金色的长发里。

多美好的景象，哪像一个黑帮家庭，李岩心想。

“很高兴见到你，弗朗妮。”他摆摆手，摇上车窗继续向前开去。

中间那栋不起眼的房子，是教父维多·柯里昂的别墅，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车。

一辆红色轮毂的林肯大陆非常显眼，李岩把车停到了林肯车后面。

家族律师汤姆·黑根匆匆从楼里跑出，一路小跑到李岩车前，说道：“李，教父现在不能见你。”

“来了什么客人吗？”李岩指了指前方的林肯车。

汤姆点点头：“强尼·方坦在屋子里。”

强尼·方坦，维多·柯里昂最得意的教子，好莱坞歌影双栖明星，每天都能跟阿美利卡男人心中最美丽最性感的女神睡觉。

李岩点点头，表示自己就在屋外，随时等待叫号。

不知不觉他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骆驼牌香烟，他逐渐迷上了这种没有过滤嘴，带着骆驼粪气味的香烟，烟雾里的焦油刺痛着他的肺泡，提醒着他还活着，活得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