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都城(二)(2 / 2)华海梦歌首页

巽刑司廖司空不满地反问:“伯爵这话是什么意思,巽刑司一直兢兢业业,为陛下排忧解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端平伯:“是吗?”

廖司空:“不是吗?”

结果,又是一群人吵成一团。

这次,大太监喊了肃静。昭帝揉着额头,一脸的不耐烦:“好了,好了,朕一会还要和容妃去花园赏蝶,被你们搅得心烦气躁。我也不想听你们争辩,这样好了,此案交由国舅全权处理。”说完,昭帝起身离座,不顾张阁老等一众大臣的恳求。

其实,这样的结果群臣并不意外,只要是涉及到大齐王的事情,昭帝向来都是退让,国舅说什么便是什么。前些年,还有大臣据理力争,后来被国舅变着法的杀了几个,就全都都闭了嘴。昭帝始终是一句话,交由国舅全权处理。正因如此,很多大臣寒了心,随波逐流,更有甚者转投国舅和大齐王门下,变得横行霸道,耀武扬威。只有张阁老的门生和旧部,靠着张阁老,还能抗衡一二,但也是输多赢少。再就是王室宗亲,除了端平伯这种明着站张阁老的,其余大部分都是保持中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就在张阁老等人叹气时,昭帝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国舅说:“白泽府那两个小兵就还给张阁老吧,看在我这个皇帝的面子上,你们都各退一步。”见国舅要争辩,昭帝一抬手,难得地严肃说道:“就这样,不要再争了。”语气不容置疑。

群臣面面相觑,纷纷猜测,不知皇帝为何要保两个无名小卒。

监牢里,皮开肉绽的金石被送了回来。巽刑司的人天没亮就提审他们,芜央强烈要求先来,却被一口回绝。

带头的小个子上下打量他后,掩着鼻子,坏笑道:“一看你就是又臭又硬,先挑软柿子捏。”随后让人把金石拖了出来。

此刻,昏迷不醒的金石被人送了回来,狱卒翻开金石的眼皮,仔细查看后出门,对守在外面的人说:“大人,这人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下午再弄可能会歇菜。”

“上面说了,打死也没事。不过,最好能把嘴撬开,让他随便咬一个,下午啃那块硬骨头。”那位身穿五色官袍的大人,竟然毫不避讳,就像专门说给芜央听似的。

芜央知道如果对方打明牌,一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也知道硬骨头指的是自己。

金石满脸血污,平时最喜欢梳的马尾辫也披散开来,白衣被鞭子抽成破烂,露出的伤口深入筋骨,鞋没了踪影,脚心有两处灼伤,左手小指被砸得粉碎,右手少了三个指甲。这真是把人往死里整,芜央看得心惊肉跳。从刚才狱卒的话得知,金石一个字也没答应,什么违反律法,都不重要,就是想让他俩当棋子,将朝中某人的军。芜央没想到金石如此刚硬,不由得既敬佩又心疼。妈的,别给老子机会,要不然整死你们,芜央啐了一口,明知下午自己会更惨。

金石一直昏迷,芜央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不断的给他扇风。

这里的杂役大多都是妖奴,知道芜央是白泽府的,都离得远远地,一个耗子精给他们送饭时,还当着芜央的面往吃食里吐口水。芜央想弄点水,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没一会来了个狱卒,隔着铁栏杆悄声问:“里面躺着的是金石吗?”

见芜央点头,狱卒继续说道:“他家里人托我带话,他们已经找了关系,让金石放心。这是家里给他带的衣服和吃食,你们有什么话,我也可以带出去。”

那狱卒从怀里掏出个包裹塞了进来,双手揣着,回头张望一下。

芜央知道这定是金石家人得知了消息,花大价钱托人送进来的,他沉吟片刻道:“你告诉他家人,他没什么事,让他们放心。”芜央知道金石家的底细,即使找了震陲司的副司空李妇力也没用,弄不好钱还得打水漂。

那狱卒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芜央急忙说道:“能否劳烦大人给弄点水来。”

“等着。”那狱卒说完走了。没一会,水送来了,还是一大桶。

芜央给金石喂了一点,这才让他幽幽地醒来。

“我这是在哪?”金石问道,见芜央托着自己,他又问:“你打赢后主了吗?哎呦,我好痛,动也动不了,芜央,我这是怎么了。”

芜央见他额头有块青紫,后脑头发有血,想必是受到重击,暂时失忆了。

“没事,没事,你少说两句,闭眼休息。”芜央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他在金石怀里摸了摸,那颗姜阳给的巴蛇丸竟然还在,他赶忙又取了些水给金石喂下。

金石吃了药,听话地闭上眼,一点点回想起刚才的经历。当第一鞭抽在他身上时,剧烈的痛感让浑噩的他立马清醒,对于一位连膝盖摔破都有人给涂药的富家子弟,他不敢相信自己正被蘸水的皮鞭狠狠抽打,可腰背上火辣的剧痛,如撞锤冲入脑海,让他无法思考。当第二鞭抽在身上,金石忍不住嚎叫起来,被缚着的双手紧捏出汗。持鞭的狱卒如见美色般的舔着舌头,露出满足的神情。接下来的事情,金石不愿意回想,因为哪怕想想也让他不寒而栗,甚至现在的伤也变得格外折磨人。

他记得临出牢房时,芜央嘱咐他的话,不招可能活,招了必死无疑。况且鞭子抽完了,审讯的人才问话。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人问:是不是张阁老和大司空闻丙天指使他们夜闯杞县城门?这两人金石都没见过,何来的指使?

随着刑罚升级,他越是坚信芜央的话,如果有证据根本不用审理,何必大费周章,这就是要屈打成招。当狱卒用发红的烙铁触到他的脚掌心时,金石发出了一种陌生而非人的惨叫,接着便意识模糊,但他的脑海里却清晰的回荡着芜央的话:想活命,就闭嘴。等狱卒再烫他的另一只脚底时,金石昏了过去。

金石被冷水泼醒,审讯人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见他摇头,行刑人开始拔他的手指甲。金石再次直接昏死过去,然后,眼前一会黑一会白,脑海一片空白,醒来时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现在,金石眯缝着眼,看见芜央,张张嘴微弱地说:“芜央,我坚持不住了,下午再打可就要招了。对了,我还答应给你补齐差事的钱呢,你要是能出去,记得找我父亲去拿。”

芜央竟第一次眼眶微红,狠狠地点头,“招吧,少遭点罪。他们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

金石松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对不起。”

芜央愣了一下,紧握着他的手:“你是个爷们。”

金石无力地闭上眼睛,想起了妈妈,期望能见她最后一面。记得十三岁时,自己还在念书,家里的药铺生意正在起步阶段,母亲和父亲常常在药铺忙到深夜。金石读书从小都是母亲看官,突然没人约束,便放纵起自己。先生在上面讲,他就在下面偷看言情话本,晚上趁李婶睡着,偷拿家里的钱,溜出去和小友们逛花街,听艳曲。

最后,被母亲发现,拿着竹扫帚满屋追着他打,最后打累了,自己坐在地上哭泣,边哭边说金石不争气,荒废了学业,金石倔强地蹲在墙角,没一句服软的话。最后,还是父亲出面,劝住了母子双方。

从那以后,金石就放弃了学业,打理药铺事务,但母亲又不放心,凡事都要细细指点,清楚告知该如何做。金石诸事不得施展,人情世故又极幼稚,索性不在药铺待着,整日找些狐朋狗友鬼混,吃喝玩乐不亦乐乎。母亲刚开始还打闹,后来渐渐也就不管不顾,只求他别惹出事端。

金石带回来的女人,母亲没一个正眼瞧得上,甚至有次母子二人为此激烈争吵,母亲端起正在吃饭的碗,狠狠砸向他,气得金石两天没回家。父亲实在看不下去,开始张罗着给金石弄进震陲司。于是,有了现在的事情。

金石曾多次幻想过自己死亡的情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死在牢里,他更没想到自己挨过了如此酷刑,心中本想着得意些,嘴中流出的鲜血却让他惊慌不已。

下午,两名狱卒来开牢门,让芜央和金石同时出来,芜央还以为要一起用刑,叹了口气,搀扶着金石出来。虽然,他们打算放弃,但金石一路哼哼唧唧,也就没有多嘴。直到转出地牢,见到刺眼的阳光,芜央才意识到,这是放他们走了。

临走前,芜央试探着问了一句:“劳烦兄台,这牢里可有一名叫南芜的僧人?”

见俩人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摇头,芜央不免有些难掩失望。

出了黑铁大门,让芜央没想到的是,涂莉正等候在外。

“是你帮的忙?”背着金石的芜央已经猜到,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我说到做到。”涂莉迎上来,心疼地查看金石伤势。接着,又缓缓说道:“现在,我需要你履行承诺,帮忙我个忙。”

“什么忙?”为何偏偏挑在这时,芜央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要进白泽府。”涂莉一字一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