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外面飘着的是什么?”宿郢跟隐约能听懂话的戎沥说道,“那是雪,白色的雪,下雪了,说明冬天就到了,来,摸摸看。”
他拉着孩子的手指去摸窗户,窗户有些冰,戎沥摸了一下就连忙缩回了手,然后抱住了宿郢的脖子。
“冰吗?”宿郢笑弯了眼,“冬天就是冰的。”
戎沥见他笑,也跟着笑,笑完了又伸手去摸,摸完又把手缩回去,隔了会儿再摸。如此来来回回玩得不亦乐乎,把窗户上也画上了一道道的湿痕。
宿郢也起了兴致,抱着他在玻璃窗上画了朵花,画了朵云,一边画一边跟戎沥讲这是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带孩子,但却比他想象中的自己更有耐心。
为了哄戎沥高兴,宿郢又在玻璃上画了个大大的桃心,刚画完,抬起头准备跟孩子说这是什么的时候,眼睛一瞥,瞥到了窗外远处站着的一个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站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中央,抬着手接住一朵一朵的雪花。那人本来就白,还一头白发,藏在雪里显得人都不像个真人。时间仿佛静止在了他的身上,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落雪的声音。
也许是接收到了他的注视,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看向窗户这边。
宿郢发誓,那人肯定看到了落地窗上这颗大大的桃心,因为他以他超于常人的视力清晰地看到,那位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冷漠元首在看到窗户的一瞬明显地愣了一下。
幸好的是,他没走过来,不然宿郢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大大的心。
而这时,刚好费璐亚走了过来,戎沥看到费璐亚便不再要宿郢抱了,双手远远地就朝着另一边伸了过去,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把戎沥交到费璐亚手上后,他再回过头时,那人就已经不在雪里了。
不知怎么的,宿郢想起了那一晚,想起了那个人看他时的眼神。
明明那双眼里什么都没有,可宿郢却从里面读出了寂寞。
那样的人物,真的会有寂寞这样的情绪在吗?
“你在看什么?”陆榭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宿郢的思路。
“没什么。”
“看雪?”
“嗯。”
“然后呢?”陆榭山不满意他的回答。
“你想我说什么?”宿郢反问他。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陆榭山说,“如果你没有,那我就主动跟你说了啊。”
宿郢看了他一眼,问他:“能活多久?”
“你猜。”
宿郢转头就要走,被陆榭山从身后抱住:“会活很久的,我会努力活着的。”
“多久?”宿郢把他手拉开,转过身又问一遍,神情严肃。
陆榭山讪讪地笑了下:“十年左右。”
白令说,如果他按时吃药按时检查,最长他能活到十年的样子。当然了,如果这几年他乱造,可能两三年就要完蛋了。
“如果希尔叔叔不跟我说,你是不是还要瞒着这事儿?”宿郢突然拜访元首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希尔在处理陆家事务的时候了解到了陆榭山的事情,认为宿郢应该知道陆榭山的情况,于是便把这事儿跟他说了。
陆榭山心虚得很,哼哼哈哈地糊弄了几句,转移话题道:“窗上那颗心是你画给我的吗?”
宿郢没吭声。
“我就当是你画给我的。”陆榭山说,“宿郢,我爱你,你不要生气。”
宿郢没有生气,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早就在家里气过了。他只是觉得有一种命运版的无力感,仿佛这一幕早已在他生命里发生过无数次。
十年。
又是十年。
“我没有生气。”他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宿郢以为,十年会是他跟陆榭山的终点,所以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珍惜。
他们有空就去看世界,去四处游走,或者腻在一起做些吃的,靠在一起看看日出或日落。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生生把一天过出了三天,把一年过出了一生的感觉。
也许正因为是这种超值的过法,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在他们在一起第三年的时候,陆榭山死了,死于一场胆大包天的恐袭。为了保护戎纪,他的后背被连射四颗无声的毒弹。
他连陆榭山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连遗言都是从戎纪口里听到的。
历史惊人的相似。
二十多年前,包括戎先雷欧在内一个舰队的人因戎纪的命令而死,戎纪挨了费璐亚一巴掌。
二十多年后,陆榭山再次因戎纪而死。这一次,宿郢没有打他巴掌。
“他说他爱你。”戎纪说。
宿郢在陆榭山的墓碑前放下一束花,轻声说:“抱歉将军,我现在暂时不想见到您,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