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乔睡得并不安稳,时而蹙紧眉头,从被子里摸出她那只被扎过数针的手腕,握在手里细细翻看,又拉到唇边轻轻吻着。
他许久不曾这般失态慌乱过了,孟乔今日忍受的疼痛,比自己在战场上受伤还要令他心痛。
上一回这般疼痛交错,还是在孟乔十三岁那年。
严歧永远忘不了那天,上元佳节,小厮严喜捡回张字条给他。
是孟乔歪歪扭扭约张宥逛灯会的字条,想起几天前孟乔又闹到祖父面前要退亲,严歧气昏了头,将字条撕得粉碎。
穿遍长街找到她时,她正拎着个兔子灯笼偏头望向张宥言笑晏晏。
那一刻万籁俱静,严歧眼里似能喷出火。
孟乔瞧见他后,提着灯笼蹦蹦跳跳朝他跑来,小嘴一张一合笑得眉眼弯弯,举着灯笼非要他看。
严歧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怒火攻心的给了她一巴掌。
孟乔被扇翻在地,捂着迅速肿起的小脸,明眸含泪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掉在地上的兔子灯笼瞬间燃了起来,火光映衬着她满是委屈的脸,严歧的心痛得无法抑制。
场面乱作一团,跟在孟乔身后一起逛灯会的还有严歧的几个弟妹,他们拉劝着暴跳如雷要跟严歧算帐的张宥,只堂妹严婉壮着胆子上前来与他说明原委。
严歧肖兔,那灯笼是孟乔请张宥帮忙猜灯谜赢下的彩头,是她特意要送给严歧的。
孟乔娇气,哭劲儿大,严歧梗着脖子一句道歉的话都未讲,闷不吭声将人背回府,直接背去了自己的朝晖苑。
他不知该如何哄人,拿布巾裹上冰块,温柔的给榻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敷面。
任孟乔哭闹踢打统统受着,实在打得疼了,也只小心翼翼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脚,将人团起抱在怀里一个劲的轻吻着。
那是他第一次深吻她,弱冠之年的血性儿郞,心底没有一丝欲念。
疼到骨子里极致单纯的拥抱亲吻,翻来复去始终只一句,将来便是发生天大事绝不再动孟乔一根手指头,到最后竟分不清落满孟乔脸的是谁的泪。
严歧还在沉思,冬雪走了过来,脚步轻声音更轻。
“大公子,水已备好。”
严歧点头,见她手里还端着铜盆,没再耽搁,起身去了西里间的浴房。
待他沐浴完只着中衣出来时,冬雪这边也已收拾妥当,孟乔被伺候着擦过身子换上中衣挪去了里侧。
冬雪恭敬垂眸,只在内室留了一盏小灯,退至外间后便熄了所有的灯。
整个屋子突然暗下来,严歧望着那豆点般的亮光,入秋的深夜有些冷,他没放下帐帘,轻轻钻进被子里。
紧贴着孟乔,刚想将人翻向面朝里侧,方便他从背后圈住替她按揉小腹,孟乔就皱眉嘟囔着什么,不随他意的顺势拱进他怀里。
严歧缓缓躺平任她抱着自己,半晌后试探着问了句,“乔儿,还疼吗?”
“别吵,睡觉。”
又是一声嘟囔,严歧蹙眉,方才她说的好像也是这句,这是嫌他吵着她睡觉了?
光线太暗,他顾忌着趴在怀里的人,没起身再点几盏灯,借着微光轻轻扳过孟乔的脸仔细端详。
面庞已恢复血色,小嘴也红润,眉眼舒展,那点不耐烦全因严歧扰她。
严歧怔愣好半天,前一刻还痛得死去活来的人,这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