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吗?他醒了。
饶是祖藜作为一个觊觎亡者的鬣狗,这里的死亡气息也过于浓烈,以至于他都感到些许晕眩,倚靠在一颗树下憩息良久。
父亲留给祖藜一件奇异之物,名唤灵魂之勺,是为家传之物。生与死之间有着明晰的界限,灵魂之勺则可以突破这个界限,将已死之人灵魂中蕴含力量剥离出来以给养生者,生者便会更加强大。除此之外,灵魂之勺的主人可以对其施加灵能以构建捕获灵魂的引力场。可以说,拥有了灵魂之勺就相当于获得了摆渡人的部分能力。
人死了,灵魂就开始漂浮,失去了肉体作为通道,也就变成了一团无意识的混沌。在散漫的流浪中,某一天会被摆渡人的引力场所捕获,汇入冥河。灵魂中蕴含的灵能会在缓慢的流淌中蒸发,飘向各个地方以维持世界树的能量平衡。某个灵魂也许会残存着记忆,一些微微涌动着的原始情感,但那在庞大的数量级面前无济于事。那里只会留下死亡,纯粹的死亡意象,那是摆渡人所钟爱的,供以其安眠的温床。
有位智者曾说过:“睡眠是死亡的表亲。”
灵魂之勺被使用秘法植入了祖藜的左臂,这使得他能随时吸收或利用灵魂的力量强化自身。
就如同他现在一样。
十米,百米,祖藜成为了涡旋的中心,那些能量朝他涌来。奇妙的感觉,祖藜望着自己的左手,像以往每次那样地感慨,他一直都很喜欢这样浑身经脉被填充的感觉,充满了力量感,就算面前是忤逆命运的事物,他依然能凭借自己紧紧地把握住。
“你是在窃取这些灵魂?”
灵能的波中涌动起一丝杀意,祖藜惊得寻声溯源。他看到一个穿着全副武装的人,灰白的防化服后面有一个较大的背箱,向外延伸的管道链接着一把枪,但祖藜又觉得那像是吸尘箱,因为枪口的形状更像是壶嘴。背箱的后面,有一个刻印的徽记,华丽的六翅羽翼。
毗古耳命(Hiko Mimi no Mikoto)家族的标记?祖藜心中当然涌现出一丝丝惶恐。那可是一位圣徒所创立的家族,其麾下有着无数强大的子嗣与追随者,即使是在他们当中处于最下层的人物都足以让祖藜胆寒。
但对方已经显示出了杀意,他必须尽可能使出自己的手段先发制人,即使不能击败对面,也必须拼出一条活路。
灵魂的力量已被尽数转化为灵能,他将这些灵能填充进了身体里的凝结核,强化自己的肉体,随后便如迅雷般掠向敌人。
一记刺探虚实的刺拳直冲面门,不出所料,对方伸手就便格挡下来。随后祖藜收回右臂,将身体强化大部分集中在右手,一记沉重的掌击拍向对方心窝。祖藜想用这一击尽快地结束战斗,但事与愿违,对方用枪挡在了自己的胸前,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同时借用余势漂浮到半空中。
毗古的造物,果然,以他的实力很难造成有效攻击。
“该死的臭虫,我都未诘难你抢夺我的食物,却不想你竟敢先出手。”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祖藜,说着,他扣动了扳机,“歼灭之光,输出功率百分之三十。”
枪口迸发出灰白的灵能光束,带着惊人的波动席卷向祖藜。祖藜左手凝实出修长的暗影利爪,向上猛地一挥,紫黑色的爪痕与光束碰撞在一起,引起了强烈的爆炸。灵能碎粒分散在空气中,在两者中间形成烟雾屏障。
“多连发灵能炮,输出功率百分之五十。”
穿过烟雾,那戴着面罩的脸忽地浮现在祖藜视线,随之的是环绕在他周围的金色灵能球。“还有这个,试试全都挡住。区区一个臭虫,竟然让我消耗了这么多灵魂。”
祖季式驭能术,灵魂尖刺。
祖藜将左手向前摊开,手指微微挪动,一根烟雾缭绕的尖刺受到了祖藜的操控从黑暗的漩涡中探出,向那七颗灵能炮弹猛地依次扎去。那些光球就如同泄了气一般,闪出一阵光后,便连着刺穿它们的尖刺一同消失了。但那些光也微微涣散了祖藜的注意力。一眨眼,那个穿戴着奇怪防护服的人便从他视线中消失,又一眨眼,那个壶嘴,或是枪口,便抵在了他的面门。
“吾乃为无名大人效力的捕魂师。跪下诚恳地向我祈求宽恕,我会给你一个简单的死法。”
无名大人,无名大人,就是那位灵魂之河的摆渡人吧?但,一看便知,这人不过区区一个下层的苦力工,还能如此耀武扬威,可真会摆架子,祖藜心想。但他又很疑惑,既然是为摆渡人效力的,为何他的装备上会有毗古家族的标志?
既然是捕魂师,就证明他们的能力大概率重合,那么这场战斗,莫过于是抢夺食物的野兽之间的斗争,如果他不杀掉自己的话,多一个人瓜分这群山间的灵魂餐食,这显然是不可容忍的。
因为对方戴着面罩,祖藜看不清他的表情或是眼神,反而他自己流露出的任何神情都会被对方捕捉到,特别是在这面对面的紧张时刻。这种单向透明令祖藜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他眼神一撇,想观察对方手指的动作。对方立马察觉到他那黑色的瞳孔偏离了原来的位置,手指也在细微地挪动。但在扳机真正扣下前,黑暗漩涡浮现在祖藜右手的手心,灵魂尖刺又被祖藜凝聚出来。他想堵住那枪口,但他牵动整条手臂的动作,无论如何也不会比敌人单挪一根手指的速度更快。灵能从枪口中喷涌出来,已经覆盖了他的上半身。但祖藜的行动并不是毫无作用,他的驭能术抵消了一部分伤害,同时制造出震动拉开了距离。
他躲在了一棵树后面,整理了自己的状况:整条右臂已经废掉,如没有骨骼支撑一样耷拉在身侧,浑身鲜血淋漓,很难再使出什么大力气。
“你受了严重的伤,右手已经废掉,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可怜的虫子。”
受了严重的伤,祖藜速战速决的想法也就破产了。他只能冒险在战斗中吞噬更多的灵魂。他闭上眼睛,十米,百米。需要更大的范围!五百米,然后是一整座山。他的意识飘荡着,在他所处这座山的上空,他看见了这座山,同时也看见了群山,浸泡在灵魂之洋里的群山。但一座山的范围以他的能力已是极限,灵能随着他的意识散播开,灵魂遵循着这些灵能的轨迹向他游来。左手是外界灵魂进入他身体的入口,他盯着自己的左手手掌,那些灵魂的各式各样的面孔,男与女,卑与尊,美与丑,老与少,溶解在他眼前,被分离出来的纯粹力量被压缩在他的手心,争先恐后涌向他身体。分离,吞噬,消化,祖藜一丝不苟地执行三步程式。力量在增长,这些新生的力量在治愈着他的身体,血流止住后,伤口也愈合了,他的右臂也渐渐地恢复了活动能力。
“咦?”
捕魂师察觉到灵魂正齐齐涌向某一个地方,他于是向那个地方缓缓靠近。
“转换为输入模式。”他轻声地说,将枪口对准了祖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