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上想封地两百五十里,自然没人能够阻拦。”肥仁说道。
“寡人听肥大夫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满。肥大夫坚持认为子离只配封地两百里吗?”梁渠并没想放过肥仁。自己被这肥仁压制了那么久,胸中一口恶气总要出一下。这次可逮到恶心肥仁的机会了,自然要多怼肥仁几句。
“臣并无不满。臣也觉得子离应该封地两百五十里。”肥仁毕竟是一个老练的政治家,知道怎么做自己利益更大。
“嗯,那就好。希望肥大夫以后能打起精神来,认真评估人才的价值。”梁渠又揶揄了肥仁一下。
“臣知道了。”肥仁克制了半天情绪,才答出这么一句。此刻,肥仁的心情简直不爽到了极点。
议事完毕,群臣退朝。
不过,今天退朝时,氛围明显跟往常不一样。
往时退朝,都是肥仁一伙趾高气昂。千里驹面带忧虑。一些不爱管事的大夫,则懒洋洋的。也有忧国忧民的大夫,满心不服。
今天退朝时。肥仁明显没了往日的高兴劲儿。反倒是千里驹,若有所思。往日那些懒洋洋的大夫们,脸上也有了表情。其中几个,还互相递眼神,彼此会心一笑。
有嬴孝公元年五月十四日。
有嬴国国府内宫。
“先生,今天太痛快了。你没见那老贼当时的脸色,难看极了。”梁渠兴奋地跟糊师傅讲述朝堂上的经过。
“主公压抑了这么久,也该释放一下情绪了。”糊师傅说道。
“哼,肥仁老贼,你也有今天。寡人也让你尝尝被人怼的滋味。先生,看到肥仁那猪肝一样的脸色,寡人别提多开心了。”梁渠一直喋喋不休,停不下来。
糊师傅面带微笑地看着年轻人,眼里充满了慈爱。
等了好一会儿,梁渠才停住嘴,不再说话了。但看他的表情,依然满是兴奋。
糊师傅倒了一杯水,递给梁渠。
梁渠兴奋地叨唠了那么久,确实有些口渴了。他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放下水杯,梁渠又开口了:“先生,你觉得寡人今天表现如何?”
“令老仆刮目相看!”糊师傅由衷地说。
“哈哈,寡人也觉得今天回击得漂亮。看来以后要经常像今天一样,骂那老贼几句。好好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梁渠依然情绪高涨。
糊师傅见梁渠始终无法从沾沾自喜的情绪中走出,便开始转移话题了。
“主公,难道您真的希望今天这种情况经常出现吗?”
“当然。先生你当时不在朝堂,没看到肥仁的脸色,不知道我骂得有多痛快。寡人对着肥仁,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肥仁那老贼憋得满脸通红,却又不好反驳。痛快!痛快!”梁渠说着,手里还比划了一下。
“主公。”糊师傅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给年轻的主人降降温,“今日朝堂之上,主公可是又丢了两百五十里土地啊!”
“这……”梁渠的情绪,被胡师傅这一句,一下浇灭了。
“主公,老仆本不想这么快就说起这事的。多日来,主公心情一直很糟。老仆也想主公多高兴一会儿。但主公身为一国之君,是不能得意忘形的。”糊师傅说道。
“寡人明白。”梁渠回答。
“多谢主公理解。”糊师傅说道。
“既然如此,恐怕对于寡人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先生也有话要说吧?”梁渠问道。
“主公聪明。”糊师傅对梁渠的这个反应,很是满意。
能够在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情况下,马上回归清醒,的确是人君该有的素质。
“那就详细说说吧,寡人听得进去。”梁渠说道。
“主公,还是略显张扬了。”糊师傅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不要趁势泄愤?”梁渠问。
“不错。阳谋,是尽量让所有人满意。不树敌,是阳谋的基本策略。”糊师傅说道。
“可是,肥仁本就是寡人的敌人啊!”梁渠有些不解。
“不错,肥仁确实是主公的敌人。但即便如此,也不要过度刺激他。毕竟,敌强我弱。还是那句话,现在撕破脸,我们必败。那么就要尽量延长撕破脸的时间,这对我们有利。”糊师傅说道。
“寡人冲动了。”梁渠说道。
“主公不必自责,已经做得很好了。今日朝堂上的问答,足以说明主公聪敏异常。”糊师傅说道。
“先生觉得,寡人以后应该怎么做?”梁渠问。
“谦和,真诚。”糊师傅说。
“真诚?”梁渠问。
“对,阳谋就是为众人牟利。让所有人都以为主公是在为众人牟利,主公就赢了。所以要真诚,不要让人感觉到算计。”糊师傅说道。
“寡人明白了。”梁渠回答。
但看梁渠的表情,他似乎并没有彻底理解糊师傅的意思。
“主公,国君是所有人的国君,要让所有人得利。凡是有嬴国内的,都是主公的臣子,要尽量让他们全都满意。”糊师傅补充道。
“所有人?”梁渠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道:“那肥仁呢?”
“主公,肥仁也是您的臣子。”糊师傅答道。
“寡人也要为他牟利?”梁渠感到惊讶。
“是的。”糊师傅回答。
“真诚地为肥仁牟利?”梁渠追问。
“主公,肥仁狼子野心,主公可以杀了他。但要做到让所有人都认为,主公其实希望肥仁好。”糊师傅说道。
“寡人知道了。”梁渠答完这一句,便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就在梁渠思索日后该怎样去做的时候,却不知,世界已经悄悄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