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将死之人(2 / 2)可敢欺天首页

聂辰的印象里父母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并无深刻的记忆。

在印象中,父亲是一个高大黝黑的人,在田间劳作时,总是脱光上衣,露出结实黝黑的臂膀。

母亲是普通妇人的形象,总是沉默,勒着头巾,手里有忙不完的活。

那时候,贫穷落后的山村,人们种地还大多只是靠人力。

而聂辰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辆拖拉机,伴随着一阵黑烟,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这个黝黑结实的男人驾驶着这块铁疙瘩在田间地头上耕种出一道道希望。

聂辰老院里那三间破败的瓦房,便是在那时候盖起来的。

事故往往只在一刹那之间。山里的田地贫瘠不堪,产不了多少的粮食庄稼,所以只能把有限的土地开发到极致。

聂辰的父亲本着一寸都不能浪费的原则,将拖拉机开到了地的最边上,要将这最后一垄开垦出来。

而这边,紧邻的就是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好死不死的,前几天刚下过雨,田地的边缘有的土还是虚的,就这样,在巨大的压力下,田地旁边的虚土开始塌陷,聂辰的父亲随着拖拉机一起跌落下悬崖。

而他的母亲,这位可怜的农村妇女,慌不择路,本能的去拉他的男人,在巨大的惯性之下,一同掉了下去。

对此,聂辰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自那以后,他便开始记事了。

他记得,众人七手八脚抬着他的父母,救护车呼啸着去,又呼啸着来,他被大人套上了孝衫,跟着众人磕头,抱着父母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直到见到两个坟包堆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再也见不到父母了。

父母死后,聂辰便住在了三叔家。

三叔也给他饭,病了给他治病,也让他上学。

只是他再也感觉不到被爱了。

比如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旺盛,吃的也多,他和三叔家的孩子一起上学,早上拿干粮的时候,表哥拿两个,他拿三个,中午回家,表哥还能拿回来一个,他则一个都不剩。三叔便以为他浪费粮食,责骂他,把好好的馍馍送人了。

自那以后,聂辰上学的时候只拿一个,哪怕他很饿……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从此,聂辰知道,自己想要出头,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学习。

这样的日子,从小学一直持续到了高中,直到上了大学,遇到了兰萱,聂辰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有了色彩。

上了大学以后,聂辰一边读书,一边兼职,学费靠助学贷款,再做做家教,有时候去送送外卖兼职等,除了生活开销外,竟然还攒下了一些钱。

而兰萱知道聂辰家境不好,从来不主动要什么,甚至主动贴补聂辰。聂辰也尽自己所能,加倍呵护这个不图回报的女孩。

后来当保研名额下来,聂辰委婉的给三叔表示还想要再读三年的时候。

聂达,这位从来没有出过县城的农民。

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几番打听找到聂辰所在的大学,找到院长大闹了一番。

只见当时聂达从兜里掏出来破烂卷边的,已经泛黄了的小学作业本。

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一句一句的对院长说,聂辰欠了他多少钱。大到高中读书时的每笔学费,小到一日三餐,事无巨细。

院长室门口站满了围观的同学,聂辰站在旁边,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的眼里噙满泪水,浑身颤抖,拳头紧握,一言不发。

兰萱则哭红了双眼,拉着聂达的袖子,质问道:“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聂辰拉住了兰萱摇了摇头,兰萱便站在聂辰身后,不再言语,兰萱知道,这个男人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聂辰向聂达保证,自己在毕业两年之内,保证还清他的所谓“欠款”,尽管在父母去世后,父亲开垦的田地都由他耕种,父母置办的田产都由他继承……

听到聂辰的保证,这位市侩的农民,才咧开了他那张大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大笑着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然而这一切,都与现在的聂辰无关了。

聂辰躺在树杈上,将手揣向裤兜,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是三甲医院的诊断书,上面赫然写着:“胰腺癌晚期,建议行住院治疗”。

聂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自入职体检以来,他无数次希望这个结果是错的,是误诊,可一次次的诊断证明摧毁着他的希望。

看着这种病渺茫的生存率和天价的医药费。

聂辰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人财两空。很何况他还没钱。

他不想拖累任何人。

他决定悄悄地离开。

其实他的身体早就给他发出过警告,在临近毕业的这半年,他的上腹部总是疼痛,他以为是小时候胃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一直没有重视,结果……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知道自己确诊后,聂辰向兰萱提出了分手,望着她那不可置信的眼神,聂辰心如刀绞。

兰萱一次次的来找他,他一直避而不见。

上次兰萱来找他,他连门都没开,他怕兰萱看到他那布满血丝,哭的红肿的双眼,兰萱隔着门反复的问为什么,他只有一个回答:不爱了。

兰萱绝望的哭泣久久回荡在楼道:“聂辰,难道我和你的未来必定不能共存吗?”

“不能!”聂辰泪流满面,声音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兰萱离开了,再也没有来找过他……

这样的结局,应该对她来说是伤害最小的了吧。

聂辰将这么多年自己奖学金和兼职赚来的钱,拿出一部分还了助学贷款,还剩下一些,都留给她吧。自己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将钱交给阿辉让其代为转交。

与之一起的还有一块精巧却大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那是他拿到offer后,兰萱送给他的。

当时兰萱正替聂辰整理着他那笔挺西服下,他那微微有些褶皱的内衬。

兰萱拿出手表,替聂辰扣上表带,叮嘱聂辰:“听我爸说,职场不比校园,很多事情还是要装装门面的,打扮得体一点,会少很多麻烦。”

……

这些日子,他断了和任何人的联系,他一个人走过那些和兰萱充满回忆的地方。

最后兜兜转转,最后一站,他来到了这里。

“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聂辰收拾了一下心情,从槐树上下来,拿起自己的背包。

最后祭拜一下爹娘吧。他从包里拿出香蜡纸表等祭拜物品,向爹娘的坟头走去……

泪咽无声,

烛火噼啪燃烧,纸灰落在聂辰肩头,他跪倒在双亲坟前,将脸埋向大地,烈日炙烤的焦土几欲灼烧他的脸。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冲着矮矮的坟包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聂辰来到了父母失事的那片土地。

望向那片悬崖

缘起,缘灭,都在这里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