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费舍在小天轮上走访发现,循环空气没有问题,真是万幸。事情远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孽障源头直指温室公园,高墙封住了瘟疫魔鬼。大医特使略微定下心神,卸掉头盔,呼叫费克思先生带机器蚂蚁速来,怪杰乘专机拍马杀到,老费舍问:“蚂蚁可以潜水吗?”
费克思说:“一公里之内没问题。”老费舍拧开六点钟方位大舱水管总闸,放出大批蚂蚁进去,让临时矩阵牵着数万摇晃小触角的精灵沿水路游走,用水怪打水怪。
屏幕翻滚的数据显示,一个黑藻也没找到。
费克思很狡黠,蓝眼珠在眼镜镜片后面滴溜溜转,偷看老费舍的表情,显然,结果出乎意料地好。他欲言又止,想看看老江湖没有了蚂蚁,还能变什么戏法。
老费舍从费克思眼神里看到了过去似曾相识的诡异,当年,他无限辉煌地掌控地球上最大的医疗帝国,后来,他倚重的副手胖子和总管殒铁两个家伙,也总是用这般的眼神揣度自己,他现在想明白了:他俩为老板卖命,时刻还在盘算着为自己卖命。
老虎要是心术不正,又长出了翅膀,必为祸患,总琢磨着反噬自己的主人。联盟法官部判了老费舍十年苦役,已经算法外开恩,否则,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被关在火星与木星之间小行星带上哪颗星星监狱里呢。
死罪可恕,活罪不免。眼下小天轮上这情形太棘手,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大雨郡原始雨林干义工呢;尸骨腐朽在地球大自然,总好过灵魂被封闭在异界天轮,永世不得超生。老费舍心思五味杂陈,哎,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十年来,他得到的领悟只有一条:时间从不掉头向回走。
于是,他瞪了一眼费克思:“小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总裁的气场压倒了怪杰,费克思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机器蚂蚁进不了零点方向的隔断墙,那里是禁区。我愿意跟您赌一赌,黑藻是就此止步?还是酝酿着更大的阴谋?费舍爵士,您选哪一头?”
“我早不是爵士了!”老费舍拒绝恭维。
“可您的智慧还在。总裁,选一选吧。”
“屁话,当然选后一项。”
费克思翘起大拇指。
“实话对你说吧,费克思先生,如果放下的高墙挡不住瘟疫,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赶快逃命。”
“为什么?我的命比别人的值钱吗?”
回答出乎老费舍所料,与先前手下的两个孽种不同,怪杰骨髓里有不惜命的基因啊?!这小子的高智商应该跑在正道上,可以信任。老费舍语气仍不饶他:“当然,你死了,马修首席官得问我要人。”
“算了吧,特使先生,那时你恐怕也死了。”费克思弹了弹撂在矩阵操作台上的头盔面罩,慢条斯理,翻了翻眼皮。
“你说得对,眼下首要的是救人,史记可不能死,他死了,蜂巢就乱了。”
“那你还盯着我干嘛?你我都是工蚁,不是蚁王。”费克思将眼镜重新戴好,说:“临时矩阵这块有我呢,我可是超级黑客,只要我大脑还在转,至少您在的时候,这里不会死机。您看,您愿意保我的命并不是恩典,你我是互施恩典。”
老费舍不再跟他斗嘴,转身就走,门口警卫打开移门时,他听到怪杰在背后大声叮嘱:“让小哈博也别死,那小子太猛了,我喜欢他!”
老费舍乘轻轨车先赶到三点钟方位,径直进入史记的隔离医舱,可怜的总管浑身插满了管子,脸色发绿,霉菌正从每个汗毛孔拨节疯长,整个人正渐变成小绿人。老费舍让值班医生退出去,留下自己一个人。
史记问:“我还能活几天?”俩人是几十年的老相识,用不着转弯抹角。
老费舍:“说不准。病毒带有罕见的放射性,用抑制剂暂时控制住了。”
“好歹量化一下嘛,罕见是多少?”
“从来没见过。”
舱内回旋着滴滴嗒嗒的沉默。俩人知道,放射源不切除,控制不过是时间线上的苟延残喘。
老费舍一脸摸不透的表情,不停地用眼睛瞄左手的腕表。
史记说:“老鬼,你在为我倒计时了吧?”
“嘿嘿。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奥妙不同。我可是在极寒高原吃过几天草药的老鬼。”老费舍说,“我问你,小天轮七十二大舱,夹带了三十六个温室公园,共有多少种植物呢?”
“没算过。”
“我正在等数据,马上好。已经指令临时矩阵将植物种类全部筛查一遍。总管,你家底不清,怎么管家?”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兜圈子啦。”
“阳光水车倒过来转啦。你身体没感觉到嘛?”
“感觉天使马上降临。”
“我们现在在木星势力范围,圣洁天使推着太阳正转,黑暗天使撬动太阳逆转。哪个占上风,哪个决定你的生死。”
“你站在哪一边?”
“我当然站在你这边。数据来了,好几个公园有见血封喉。这种植物,你应该听说过,热带雨林有,东方国也有。”
“管用吗?”
“当然管用,对你最管用,东方人不是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嘛;我的上帝说,凡杀不死你的只能使你更强大。”
“以毒攻毒?”
“你说毒就毒吧,但别那么咬牙切齿,植物的字典里可没有‘毒’这个字。见血封喉在地球上生长几千万年了,那时候还没有人类呢。不要小看它,它是太阳神从远古播下的种子,你不想我也不想阳光的金色车轮逆转,太阳神当然也不想。”
“让我们试试,它有多大本事。”
“让人伤脑筋的从来不是技术上的事,杀死黑藻的蛊毒,交给见血封喉办。我考虑,你是总管,西德尼先生死后,你最有可能是能量帝国的接班人。我不能用你做试验。万一失败,我连姻亲家老泊特那头会失去第二个接班人,那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好歹你也当了三十多年的大医总裁,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费舍摇头:“戴罪之人余生是救赎,不是杀人。”
“你糊鬼哩。西德尼能死,我为什么不能死?我口述我的遗嘱,你用腕表记一下。我的腕表给医生没收啦。你不是要救赎吗?来吧,机会就在你眼前。”
费舍无法拒绝。
“我,史记,口述,现决定由费舍先生担任我遗嘱委托执行人。我死后,身后留下两个女儿,史思思,史念念,我决定,由费舍先生当她俩的教父。就这些。”
费舍关掉腕表,点点头。史记招手:“你过来,听我小声说,如果万一我真有不测,你告诉老泊特,培养小哈博当接班人,这小子是人才,废了太可惜。”
“这得看命运的安排。人不能越俎代庖干上帝的事。”
“至少你得救活他。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眼下不只是你俩的生死,雷鸣顿盟主还没发表声明,他给生死决断的夹板夹住了。不治好你们,小天轮上所有人,再也回不了家了,恐怕都要被封在天轮这一圈死地,哪里也去不了。”
“大医总裁神人也。我估计老泊特派出的能量胡蜂这两天就要到了,上帝保佑,赶紧拖着星际列车带着下面列车上几百万人逃命吧。至于小天轮上一千多号人,恐怕得躲过这场劫难再说。”
“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什么神!我觉得,被困在极限列车上,是你们东方人说的轮回报应,下面的列车,就是在鸟不拉屎极寒星球上建造了一个破人工天轮,耗能极多,输出极少,百年前逃难的老盟主被施了魔咒,咒语是:‘只取不予,百年必亡’!”
“是呐。这是非在古金字塔里唱大戏,忘记了法老的诅咒。自从我来到这儿第一天起,梦中就听到下面传来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的笑声。”史记亦幻亦真地说。
“恺撒大帝率领罗马军团就要到啦,你我等着瞧吧。一旦太阳逆转,时空倒个,原乡人连回家都成了罪过!”费舍说完,长叹一声,起身告别,上车来到隔壁的药剂舱,在那儿,独自等待。
救命的植物终于送到了,一共不到十株,栽在花盆里,有半人多高,叶片和桑树一样,上头挂满细细绒毛,其貌不扬。费舍联线费克思:“怪杰先生,输入我口授的密码,远程启动制药机,我要提纯药剂。”
“您这是制作醉酒解药吗?”科技怪杰在六点钟那头一边操作,一边调侃。
“注意保密!这是救赎神药。”大医特使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