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摸摸男孩被凝固的汗液包裹的肩膀,对他在重复了一次“洗“字。背后的疼痛在不断搅动着他的神经,一种温暖的感觉洋溢在心间。温度从手腕和肩膀传来,一种想法不自觉地划过他的脑海——要是自己能和他们永远……
不!母亲苍蓝色的双眼在他眼前突然睁开,然后是所有族员的眼睛——蓝的黑的棕的灰的,一双双的在他面前闪过。雪从男人的手中抽出手腕,后者好像被吓了一跳,安娜也惊讶地往后缩了一下,但温热的手还是紧紧扶在男孩的身上。
我不洗,我不能接受任何来自人类的恩惠。因为我的家人还在挨饿。在你们接纳我们之前,我还是和他们一样。
雪尝试用他结巴的人类语言传达他所想,令他难以置信的是时隔两年,安娜教他的言语竟然没怎么生疏。
三对人类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同时窗外的阳光也笔直地投了进来,照在雪的后背。猎人依旧沉默着,迎着光芒的脸上却不断涌出血色的红晕。他看了看安娜,又看了看再次坐下的女人。当他再次看向雪的时候,深色的凹凸不平的嘴唇已经在泄进房间的金黄下变成充满活力的红色。晨光回转在他眼中,雪终于看到他厚重的眼皮下的瞳孔聚集出了明亮的光点。
男人的目光温柔坚定。雪再转头看向安娜。
女孩的眼睛在光芒中澄澈地闪烁着喜悦和勇敢。
父亲在考察队出发后去了村长的住处。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们村长将在今天日落时分召开全村大会讨论这件事。安娜知道父亲一定受了不少那个老头的坏脸色,但猎人的眼中没有一点犹豫,这让牧羊女的心萌发出骄傲的感觉。
之后安娜就带着男孩去放羊了。虽然只有个别小羊没见过白发男孩,但那些软绵绵的有脑子的动物还是对雪非常恐惧。这倒是让男孩充当了牧羊犬的作用。雪和安娜分享了很多这两年狼群发生的事。男孩的话结结巴巴的,甚至说急了的时候还会发出狗一般的低吟——也许这就是狼的语言。
但即使听着男孩瀑布式的分享,女孩的心还是时上时下。她很期待雪加入这个家庭,甚至思绪偶尔都跳跃到要从哪块旧衣服上摘面料给男孩做新衣服,但她更害怕就在晚上的会议,也许是因为不能很好的表达,也许是因为他们一家本不受欢迎,她会失去这个机会,再也没法和雪相见,然后她会回到她痛苦的生活中,失去庇护的雪会和他的家人在狂风暴雨中挣扎求存。
男孩看出了她的心思,滔滔不绝的嘴巴静止了下来。雪浅蓝色的视线穿透刺眼的眼光,澄澈又明亮。然后他转过身去,用手指笨拙地指了指牧羊女的辫子,再指了指自己白色的长发。女孩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仰天长笑。
夜幕很快降临,恍惚间昏暗的礼堂已经被众人挤满。人声鼎沸,所有的吵闹和叫喊充斥着雪的耳畔,令他有一些恶心。他被安排站在一圈木桌的中央,在这之外是围满了的人类。他们吞吐着炽热的鼻息,密集的目光全部聚集在男孩身上——这种打量的感觉让雪浑身躁动,手指忍不住弯曲成猎杀时的形状。
吵闹半响,一个头发和他一样雪白的老人走到了人圈的一个缺口处。他缓慢地坐下,对着站在雪旁边的安娜的父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