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黄昏,夕阳斜照,凉风习习。宁静宽阔的海边,一对穿着整洁的青年男女,缓缓地走在细腻而柔软的沙滩上。在他们中间,一个打扮得如花蝴蝶一般漂亮的小女孩儿,在他们的牵领下蹒跚而行。
辽阔的海面,海鸥翩翩,帆影点点;低低的海浪拍打着岸礁,微风中飘来阵阵呢喃的轻语……
多么诗情画意,多么温馨浪漫的画面啊!
他们三人,正是陈志伟,于艳艳和他们的孩子“陈思琳”。
八月一日那晚长谈之后,志伟答应了于艳艳留在他身边的请求,当然不是作什么佣人,而是作他的妻子。他们的婚姻也许不是以爱情作基础,可是他们生活得也很幸福。本来,人世间有多少夫妻结合的基础是永恒的爱情,而又有多少有情人终究没能成眷属?
我说过,人的一生实际上就是一只圆形的轨迹,它的中心就是人生不懈的追求。从起点开始,经过许多的曲折,许多的坎坷,或者漫长或者短暂,但是最后的终点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起点处。不是吗?陈志伟一生都在追求爱的幸福,爱情就成为他人生轨迹的中心,围绕这个中心,他走了一个曲折坎坷的圆形轨迹。
开始的起点处,他遇见的是于艳艳,最后得到的还是于艳艳。这中间,他经过了无数次的选择,而每一次的选择,或者带给他痛苦,或者带给他快乐,但是无论怎样,这些选择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走向终点,他的最后结局还是一样的。如果不经历这些选择,他的起点与终点当然也重叠在一起,只不过,他的人生轨迹会简单一些,他也许品尝不到这许许多多的滋味。
当然,陈志伟并不后悔,也不自怨,真的。虽然殊途同归,虽然最后的结局其实就是开始的起点,但是经过这些曲折和坎坷,他的人生更丰富更有意义了。如果没有这些,他怎能体味到爱情的酸甜苦辣?
虽然于艳艳不能调到唐岛县工作,可是这并不重要。她的人来了,她的心也来了,这就足够了。
她回了一趟东莱县,在爸爸的老部下的帮助下,她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毅然决然地投奔陈志伟而来。爸爸妈妈拿出多年的积蓄给了于艳艳,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为女儿的最终归宿祝福。
“你告诉那个臭小子,如果敢对你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他!”父亲最最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委屈。
“看看你,小陈都成咱姑爷了,还说这种气话。”母亲嘴里嗔怪着老伴,心里却颇感欣慰。
是呀,女儿虽然尝尽了千辛万苦,最终能和自己的爱人建立起一个家庭,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呢?
从东莱回到唐岛,于艳艳将爸爸妈妈给的钱交给陈志伟,一脸娇羞地说:
“志伟,从今往后,我和女儿就靠你养活了,你会不会有压力啊?”
陈志伟一边逗着小无尘玩,一边说:
“宝贝,你看你妈妈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对不对呀?爸爸不会让你和妈妈受苦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手头上还有点钱。等女儿上幼儿园了,我就找一份工作,打工也行的。只要我们在一起,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于艳艳热情洋溢。
是啊,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携手,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爱情,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可以让黄连比蜜甜。
几天以后,到了八月十六日,农历的七月十五,民间传统的中元节。他们一家三口来到肖琳的墓前,献上一只花环,送上一片哀思。
花环上密密地缀满洁白的栀子花。那一朵一朵的栀子花,是于艳艳花了钱,到园林所的花圃里亲自采来的。
栀子花,多在夜里默默盛开。因沾染了月亮的灵气,愈发地冰清玉洁。虽然赶不上牡丹花的娇艳和华贵,却可以媲美莲花的清秀和妩媚。
“志伟,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于艳艳神色认真地问着陈志伟,将新鲜的水果和她亲手制作的果味露,一样一样摆放在墓碑底座上。
“……”陈志伟一时说不出来。
似乎并不在乎陈志伟能否回答,于艳艳温言细语自顾说道:
“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诶。我在一本书里看过,栀子花高雅纯洁,花香芬芳;它不仅寄托着爱情的持久和温馨,更蕴涵着坚韧、醇厚的生命本质。志伟,在我的心里,是一直把肖琳妹妹比作栀子花的。她的纯洁美丽,与栀子花最是恰当不过的呢。”说着说着,于艳艳的眼睛逐渐潮湿了起来。
“谢谢你,艳艳。”志伟哽咽了。
在他的心里,肖琳一直是如莲花一般地盛开着。现在,于艳艳把肖琳比作栀子花,依然是以高洁的姿态存在着呀。
两个同样深爱着志伟的女孩儿,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善良刻在她们的骨子里,思念把她们紧紧相连。
站在肖琳的墓前,于艳艳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人生是多么难以预料呵!肖琳那么纯洁天真美丽,那么可亲可爱,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自己曾经那么嫉妒她又羡慕她,以为她是天底下最最幸运的人,而如今,如今……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于艳艳的脸颊。
“好妹妹,不要怨恨我,我不是来抢走你的志伟,我是为了给咱们的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我是来替你好好照顾我们俩的爱人,我一定会让他幸福的。好妹妹,相信我,为我们祝福吧……”
也就在肖琳的墓前,他们将女儿的名字由“于无尘”改成了“陈思琳”。他们的孩子本就应该跟父亲姓,况且,现在的于艳艳已经拥有了陈志伟,不再是“于”无“陈”了。当然,最最重要的,他们还要让女儿永远记住肖琳,永远。
陈志伟对着尚不懂事的女儿说:
“宝贝,你要永远记住,这里还有你的另外一个妈妈,一个天上的妈妈……”
“天上的妈妈是谁啊?”两岁多的小思琳张着大大的眼睛,清澈的目光里充满了天真。
于艳艳弯下腰,一只手牵着女儿,一只手指给她看墓碑上肖琳的照片,柔声地告诉她:
“思琳,天上的妈妈是爸爸最最喜欢的那个人,她跟妈妈一样爱着爸爸,也爱着你。”
“嗯,我记住啦,天上的这个妈妈好漂亮。”思琳奶声奶气地说。
志伟把她抱起来,眼含热泪,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又向于艳艳投去感激的目光。
当天晚上,于艳艳让志伟和思琳陪着,一起来到志伟和肖琳经常约会的海边。
在那里,志伟和肖琳曾经掷过硬币;在那里,有一枚硬币静静地躺在深深的海底。
今夜,月朗星稀,云少天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远处的灯塔,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于艳艳从包里掏出一长串小小的白色的纸船,整整二十二只。这是她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趁志伟睡着以后,一只一只用心叠成的。二十二只小船,代表了肖琳短暂的二十二岁的年华。
陈志伟愣愣地看着,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志伟,你知道吗?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在我们东莱县,活着的人都会在这一天,把亲手做好的船灯放入大海,让它们随波逐流,四处飘荡。据说,这是为了普度逝去的亲人,给他们照亮回家的路。”
于艳艳轻言细语,一边说,一边在每一只小船上插上一支细细的蜡烛,然后逐一点燃。
“志伟,肖琳妹妹才走了三个月,我相信她不会走得太远。我们赶紧为她放船灯吧,我怕肖琳妹妹等得太久,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啊。”泪眼婆娑的于艳艳,用心地、仔细地整理着纸船。
思念比梦长,纵然隔阴阳。
“艳艳,你……”巨大的伤悲一下子击中志伟,他呜咽着蹲在沙滩上,心痛得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志伟,你不要哭。我始终感觉肖琳妹妹并非真的离开了,她只是在另一个地方开始下一个旅程了,所以,我们要好好珍惜这一世没有走完的路啊。”
志伟流着眼泪,用僵硬而颤抖的手,和于艳艳一起把纸船放入大海。
船灯放大海,月白殇离别。
追思千秋索,欲言泪先流。
燃一柱香火祈祷,寄满腔无尽哀思。
点一只船灯追忆,盼来生早日轮回。
在那萤萤闪闪的光晕里,曾经的画面一一浮现眼前。陈志伟和于艳艳,两个人相对无言,泪流不止。
于艳艳将一旁的女儿揽入怀中,轻轻说道:
“思琳,喊妈妈,让妈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