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多少?100伊镑?!”吉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全身被黑袍盖着的家伙,要花100伊镑来买自己仅存不多的理查德的货。
100镑!他不吃不喝打工三年都赚不了那么多,就算他当小贩做买卖也从未想象过这个数字。但是现在,100镑,就在面前男人的承诺里!这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呀!!
“先生,您花100伊镑就为了买那三本书吗?”吉勒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没错,100伊镑,理查德先生的作品值得。”男人的面容掩盖在黑袍的阴影中,他的嗓音低沉,冷淡无比。
“好好,先生,我这就给您拿来……”吉勒欢快地说道,步伐急促地走进里屋。
贫民区的破旧木屋里,灯光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照到屋外的碎石地上,那就是男人十分钟前站立的地方。吉勒起初还在担惊受怕,毕竟正常人不会半夜造访贫民区里的破烂小屋,那些白天里干活的工人现在早就睡死过去。他在门后偷看了半天,确认对方没有任何歹意才开门。
“先生,这就是我手里理查德的书,全在这儿哩。”吉勒颇为骄傲地说,“现在手里还有他的书的人可不多了,还是先生您识货啊!”
“实在抱歉,我还忘记了一个要求,”男人的面容依旧掩藏在黑袍的阴影中,“这件事千万不可告诉其他人。”
“放心吧先生,您买书的事,别人就算撬开我的嘴也不会知道!”吉勒自信地拍着自己干瘪的胸脯,发出的响声就像来自被敲打着的空荡荡的木水桶。
“不不,我的意思是,”男人抓起自己快拖到地上的黑袍,“你有理查德的书这件事。”
“先生,放心吧——还是那句话,就算别人撬开我的嘴,也不会知道我有理查德的书!”他充满自信地重复道。
“真是感谢。”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充满毫不掩饰的讥讽,这让吉勒有些不爽,但他也没必要对自己的顾客——尤其是这样大方的顾客发脾气。
“真是感谢,”男人又重复一句,接着他抬起抓着袍子的那只手,“但我的确能撬开你的嘴,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用人……”
“嘿,先生!……!”吉勒叫道,就算对方是送给自己100伊镑的家伙,也不能放任他这么嘲笑自己。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男人似乎释放了他袍子下某种不得了的魔力,它把吉勒的注意力全都吸走。
袍子下是无边无尽的黑暗,但吉勒在那些黑暗中辨别出由黑与灰构成的无数条枝桠,它们从袍子里伸了出来,他看到了那些隐藏在红雾中的枝条。他的目光被世界中那独一无二之伟大的枝条吸引了,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用人……”吉勒木讷地说,他的眼睛失去焦点,就像摆在柜台上的玻璃珠子。
从红色火光的灰烬中生长的枝条抚摸着吉勒。
2,
“小姐,现在已经深夜,去尖帽子集市实在不安全。”马车车厢里,古皮尔劝说道。
奥利拉瞪起眼睛,看着自己脚下的昏暗空间。她烦躁不停地揉搓着手,肉眼可见她的手红了起来。
“但这样,我实在……”
“请相信他们吧,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等待……”奥利拉从嘴里挤出她最害怕的单词,她狠狠地盯着这个单词,希望能从那里看到丽格图拉的踪迹。
“或者,您明天去那里也可以。”古皮尔叹了口气,“请相信他们,小姐,正如温彻斯特那次。”
“好,好……”奥利拉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濒临崩溃的情绪,她将丽格图拉失踪的过责归咎于自己,但这样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让自己无时无刻不处于痛苦当中。
灾难中的幸存者常常需要心理疏导,因为他们见证了他者的死亡,这样的场景对自己的冲击力实在过于巨大,故他们会在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将他者死亡的缘由归于自己——他们总觉得自己本应该可以做些什么,但实际上他们的力量面对那些自然灾害根本不值一提。
奥利拉用自己的猜想意识到命中注定的陷阱,但陷阱生效得实在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提醒丽格图拉。
回到旅馆,看着今夜空无一人的床铺,奥利拉抱紧自己。
“小姐,有事情直接敲门喊我即可。”离开奥利拉的房间之前,古皮尔说。
“嗯,谢谢你。”奥利拉说,她的语气里充满疲倦。
“那我离开了。”管家临走前悄悄带上了门。
房间里此刻只剩下奥利拉一个人,她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管家的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再接着是隔壁房里管家走路的声音,然后就是彻底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