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管家会突然昏倒在结界里,她怀疑这是希洛情绪的突然变化引起的。无奈,只能想办法带着他离开结界。但意外很快发生,门外突然卷起狂风,两人被困在宅邸中。留下解释缘由的纸条后,奥利拉只能匆匆返回房间内。
“还能走路吗?”见管家没事,丽格图拉关心道,为了避免希洛的怀疑,她稍稍提高了说这句话时的音量。
“奥利拉,你的脚现在怎样,是否需要我把医生叫来?”希洛也侧过身体,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坐一坐就能恢复了。”奥利拉对两人摆了摆手,用里侧的手轻轻捏了丽格图拉一下。心领神会的她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继续吧。”丽格图拉重新捧起书,读了起来。希洛则重新斜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着。
…
故事很快就来到了小高潮:旅人误打误撞,揭开森林里的谜题,找到进入黑森林的路。路上,他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尽管此刻是七月的盛夏,林内却阴气森森。
“森林及其茂盛,小路两侧的高大树木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几棵古树的树根如流淌的血液凝结在苍黑的土地上,大片的苔藓如脓水一般流入树根之中。暑时的热气在此刻荡然无存,只有寒冷啃啮着他的皮肤。
“临近黄昏,原本幽暗的环境现在更是难以辨别。旅人打开早已备好的油灯,战战兢兢地行走在石子小路上。昏黄的灯光在黑暗的深渊里显得无力,灯光之外的黑暗又吸引着他本能的恐惧。旅人周身的景物已经模糊难看清,隐约的黑影从他未能了解的感知之地内伸出不可叙写的手,压迫着他仅存无几的理智。
“而此刻,一声凄厉的鸣声冲入他的大脑——”
刚读到这一段的丽格图拉猛然一惊,一时间竟然停了下来。因为她似乎听见,从府邸底下某个隐秘的角落,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随即她就断定,那不过是读书时想象出来的幻听罢了。丽格图拉想继续听着那突然的幻音,但门外狂风的呼啸和树枝拍打的声音干扰了她。实际上,那幻听在今夜那恐怖的狂风中算不上什么。丽格图拉便不去管它,继续读下去。
“旅人被这突然而来的鸣声吓得楞在原地,不敢动弹。但这声音就像深夜里人们所用的清醒剂,竟然唤醒了他那被环境影响的理智。他开始回忆并细细品味着那声音,很快得出结论:那是一声鹿鸣。
“旅人很快放下了他的心理负担,他开始向前迈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见小路尽头的小屋,内心不免紧张起来。此刻天色完全地黑了下来,森林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的鞋子在石子路上踩踏的声音——周围连一只昆虫鸣叫的声音都没有。
“原本放下的心里负担又被他拾起,他小心谨慎地朝着小屋走去。
“小屋门前点了一盏灯,驱走了旅人面前的不安。但房内没有亮光,小屋的外形也隐匿在黑暗中,旅人此刻倒不知道该怎么做。四下观察,他发现脚边被放倒的招牌,上面写有“旅店”的字样,他像是被解放般,长吁一口气。
“他推开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门后的锁链拖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
读到这里,丽格图拉猝然停了下来。没错,这一次她很难将刚刚听到的声音归咎于自己的幻听,从奥利拉的表情来看,她也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一股悠长而绵延的声音,想象一下平日里打开老旧木门时听到的“嘎吱”声,这声音却比这“嘎吱”声还要厚重,听者甚至能想象那木门有多么的笨重。在那厚重的声音下,还有微弱却刺耳的摩擦声。丽格图拉感觉那声音是由金属和石头相互摩擦产生的,准确的说,是金属链条在石板地面上拖动摩擦时产生的。
这是第二次最不可寻常的巧合,各种矛盾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仅仅来自刚刚的巧合,还来自以前看过的那篇小说——书中的故事不可避免地在这里上演着,估计到结局的两人内心无比复杂,却不得不继续着。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保持着最大限度的镇静,以免被希洛看出蹊跷,从而刺激他那脆弱敏感的神经。
丽格图拉不敢肯定希洛是否注意到刚刚的声音,但他的举止在刚刚的几分钟内确实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原本正对着两人的希洛,不知何时,将身体对准门扉,毫无生机地看着面前,好似等待着审判一般。
以丽格图拉所坐的位置,她能看见希洛的身子前后摇晃着,把头耷拉在胸前,瞪大他的眼睛,嘴唇也在微微颤动,不知道在念着什么;但她却看不见他的正脸。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丽格图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念着故事。
“屋内没开灯,光从门外投射到屋内正中央,照在摆在那儿的一个大木头椅子上。椅子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把头耷拉在胸前,双手自然垂在两旁的半空中。
“像是听到门口的动静,那女人抬起头,张开她那开裂到耳根的嘴,倏然尖啸着。”
最后的几个字还未从丽格图拉的嘴里吐出来,她就听到那像是释放了所有力气而发出的尖啸声(不过这个声音比起她所想象的更加沉闷,也许因为那尖啸声是从宅邸的地下传来)。这下把她吓得将手里的书摔落在地上,但希洛却在沙发上晃动得更加厉害。奥利拉一跃而起,全然不顾自己刚刚扭伤了脚踝(也许是因为扭伤的程度太轻了,只需稍稍休息便能恢复),冲在希洛的面前。
希洛死死地盯着地面,像是随着某个人的脚步将眼瞳向前挪动着;他的表情严肃得就像石雕,寒冷得让人害怕。但当奥利拉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试图让他清醒过来时,他浑身上下突然一阵战栗,哆嗦的嘴唇发出天底下最可怕的阴笑。见希洛的嘴唇还在不断的颤动着,奥利拉凑过去,终于听清他先前的低语:
“没听见吗?不,我听见了,早就听见了,早就——早就听见了!数分钟前,数小时前,几天前,我早就听见地底下的声音。但是我,我不敢说啊!那是多么令人害怕的事!!是我们——是我!我的意气用事逼死了她!是我活埋了她!那是多么羞愧的事情——是我逼死了爱我的妹妹!我却对此感到羞耻!如此可爱的妹妹对我表示她的爱恋,我却感到羞愧!我无视内心的声音,拒绝了她!!是我逼得她心碎而亡!!!
“我不是说过我天生敏锐吗——那我告诉你们,早在几天前,我就听见那棺材里的响动。但我不敢,不敢说!什么安灵仪式,那安灵仪式能抚慰一个心怀不甘的活人吗!可是,今天晚上,丽格图拉,奥利拉,哈哈,哈哈哈!那鹿鸣,那开门的‘吱呀’声,那女人的尖啸。倒不如说,是她对被活埋的埋怨,是打开地窖门的嘎吱声,是她不甘的尖叫声!
“噢!我现在能逃到那里去呢?她难道不正过来?她难道不向我表达她那心中的不甘与痛苦?!她难道不责怪我的做事草率,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难道我没有听见她的心在猛烈而可怕地跳动?可悲的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