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准确地讲,是一九九零年。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狂风肆虐,整个豫中平原漆黑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大有将整个豫中平原给湮没的味道。
豫中省刘家宅一栋朝南两层小洋楼的一楼西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妇女手工绣着一幅《千里江山图》,她是老刘头待产的婆娘,一个手工苏绣的绣娘。老刘头坐在旁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甭看老刘头穿的挺朴素,靠着他婆娘一手的苏绣手艺,他家是刘家宅第一个盖起两层小洋楼的人,在那个还不算富裕的年月,曾经轰动一时。
刘氏绣的山水、花鸟很有灵气,里面的鸟儿似乎要振翅高飞。马上一幅《千里江山图》就要绣好了,刘氏却感到肚子隐隐作痛,她让自己的男人赶紧去找接生婆。老刘头不敢怠慢,少顷,顶着风雪,将十里八村有名的接生婆请到了家。
主卧,老刘头的婆娘躺在床上已经挣扎了三个时辰,一脸褶子的接生婆都快失去耐心了,站在门外的老刘头更是急的直跺脚。
眉头紧锁的老刘头左手拿着烟锅,吧嗒吧嗒地大口抽着旱烟,此时的老刘头不是担心他婆娘,而是担心她婆娘能不能给他生个带把的。他婆娘已经连续给他生了三个女儿,俗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这是重男轻女极为严重的豫中省。如果没有儿子,十里八村的乡邻会把他的脊梁骨戳破,所以,老刘头盼星星,盼月亮,期盼有一天,心灵手巧的婆娘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对老刘头而言,勤快又任劳任怨的婆娘每一次生产,对刘氏家族都是一次新的希望。
正当老刘头心乱如麻时,一声男婴的啼哭划过黑夜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婴儿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刘家宅,老刘头拽着烟锅子的手禁不住颤了一下,就连刘家一向凶狠的大狼狗都哆嗦了一下。
此时的刘家宅家家户户闭门谢客,大晚上没什么乐子可寻,除了上炕跟自己的婆娘解解乏,这些庄稼汉子在那个年代,似乎也找不到其它可以打发时间的乐子。更何况三十多年前的中国,豫中的农村经济条件还差的很,灯泡都不能保证天天用,更别奢望看电视了。
嘎吱一声,两层小洋楼的木门被打开了,满脸褶子的接生婆眼睛笑的快成了一条线,伊笑道:“老刘头,恭喜你,你婆娘给你生了个带把的大胖小子!”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雪花飘得越来越大。冷不丁一声惊雷在刘家上空炸响,不知是被雷声吓的,还是老来得子太激动,老刘头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少顷,精神恍惚的老刘头腾地从冰凉的水泥地上站了起来,连个招呼也没给接生婆打,便直接冲进了里屋!
抱着儿子,老刘头觉得自己抱起了整个世界,甭提有多高兴了。让老刘头更为兴奋的是,他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竟然对着他笑了起来,小家伙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对着老刘头笑,这下子可把他兴奋坏了,抱着宝贝儿子左亲右亲!
轻轻的将宝贝儿子放进摇篮里,这时他想到了什么,急忙出了屋,拉着接生婆进了宽敞的客厅。
客厅的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张手工绣的伟人画像,画像底布泛黄,一眼看去便知道这绣画有些年月了。客厅的中间摆了一张中式雕花实木长形餐桌,几把镂空雕刻的中式木椅。
老刘头让接生婆坐在中式餐桌上首位置,然后便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竟然端着一盘茴香豆,几个咸鸭蛋,一包酒鬼花生米,半斤瓜子,还有自家做的咸菜,一瓶当地酿的五十二度的白酒。
接生婆吃了几颗茴香豆,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一脸的满足。老刘头急忙帮她点上上好的烟叶卷好的纸烟,接生婆抽了口烟,眯着眼睛轻轻的吐着烟圈道:“老刘头,实不相瞒,我接生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碰到你婆娘这种难产的事儿,现如今母子平安,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老刘头眉头微微一邹,不过瞬间便笑脸相迎道:“刘婶,大恩不言谢,这五十块钱算是俺替儿子孝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