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渚清飞,今年五岁。家住在隅迟县外城凤儿坡桥头下,家长是渚老三……”
周之平脑海里涌进了驳杂的记忆,断断续续无法理清,倒是一段像自我介绍的话像刀凿斧刻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是爷爷教我的报家门,迷路了要说的。”
“爷爷,我哪来的爷爷?”
“从垃圾桶把我捡回家的爷爷…”
突然多出的记忆像一簇天降的瀑布,把原本平静的识海搅动得波澜翻涌。
渚清飞和爷爷相依为命,住在桥洞村,说是村,其实是一群流民聚居在桥洞,官府懒得规管,索性安了门牌,打了个村落的标签,于是成群的流浪汉拾荒者们摇身一变成了村民,县里的政绩又多了显赫的一条。
桥的一侧是居民区,另一侧是外城中心区,临近内城门,爷爷从不带他去那边,说危险。渚清飞记在了心里,从不敢上桥,只在每晚的桥底下,隔岸看着对面灯红酒绿,各色的射灯穿透云彩,不认识的大字在大厦上滚动,感到害怕又好奇。
遇袭这日,记忆有些模糊,渚清飞不知为何与爷爷失散,在居民区的巷子口里徘徊等着谁,之后便是周之平所见一幕。
周之平痛苦地融合着两份记忆,所幸渚清飞年纪小,记忆不多,不然恐怕会把他搞得人格分裂。
不多时,记忆消化完毕,周之平再回忆时,已经从第三人称变为第一人称,感觉到真的变成了一个五岁稚童,要彻底成为叫渚清飞的孩子了。
来不及多做感想,一股熟悉的头疼隐隐传来,愈来愈烈。
“这是遇袭时的疼痛,我的意识要掌控身体拥有五感了。”
渐渐地,似乎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脸上有阵宽厚温暖的抚摸,耳边话语越来越清晰,是熟悉的歌谣,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儿……”
声音苍哑,但是听得很安心,是爷爷的声音,然而还是安抚不了后脑钻心的阵痛。
渚清飞发出一声闷哼,慢慢睁开双眼,疼痛感让他鼻头一酸,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渚清飞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心里奇怪:我二十几岁的人了啊怎么一点疼就止不住要哭。
渚老三又惊喜又慌张地安抚,“爷爷在爷爷在,没事了没事了。”
老人沟壑沧桑的脸映入眼帘,暮气沉沉的双眼浑浊沉厚,满是怜爱。
开始习惯了这副身体之后,渚清飞慢慢控制住了小孩的惯性,哭声停了下来。
渚老三也露出了黄白色的牙齿笑了出来,皱纹被笑容推积在两颊,显得和蔼可亲。
渚清飞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爷爷,他从小也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刚毕业就失业那会儿,爷爷就离开了,而直到临终前还在忧心孙子没工作养不活自己,让他愧疚至今,后来他在职场努力摸爬滚打也是想证明自己其实可以过得很好。
长得真像啊。
其实这几年他已经模糊了对爷爷的印象了,但当相似熟悉的脸出现时,尘封的感情轻轻一勾便喷薄而出。
天然的亲近感,加上与宿主的情感相融,他毫无隔阂地便把渚老三当作了亲爷爷。
渚清飞不自觉地撒娇,“爷爷,我疼。”
渚老三心里一揪,怜惜地摸了摸渚清飞前额,又多安慰了几句。
渚清飞坦然地享受着孩童撒娇的甜头,心里暗爽。
下一步,我就要称霸方圆十里的幼儿园。
然而这个想法下一刻便打消了。
他家上不起幼儿园,甚至交不起医疗费。
医生推门而进,手里拿着医疗费用单,护士推着手推车紧随而来,开始着手检查他的各项指标。
护士前后忙碌的身影挡住了渚清飞大部份视线,在隐约的视野中,渚清飞看到爷爷颤巍地向医生屈膝,而医生用力搀扶着才不至让他跪下来。所求为何,渚清飞不用想也知道,他家没钱,他能吃饱饭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看到此景,渚清飞鼻子又酸了,不全是因为孩童身体爱哭的惯性,也有发自肺腑的心疼与难过。